何地雪吹(2)
当然,胡子强要是在老刘跟前出现,能叫爷爷他绝不会叫爸爸。
俗话讲,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胡子强就是那条蛇,也是给老刘发钱的人。
老刘在加了三串烧烤后,接到了胡子强手下的电话。
对方问他,确定事能成吗?证据拿过去,才给付剩下的钱。没有证据,刚打过去的钱,也得连本带利还回来。
老刘连忙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夹上人字拖,心慌的时候得踩着地面说话。
“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绝对可靠,证据……当然有。”
都磨成碎了,有个屁。
当时天暗,老刘也是第一次埋活的,几乎是半闭着眼睛解决的。
倒霉蛋是个中年男人,无家无子一身轻,他发现了胡子强的秘密,这个建筑工程是胡子强的人负责,一堆人各怀鬼胎,偷工减料钱全进自己腰包,本来第二天早上他要连夜去城里举报。
不过现在,他没这个机会了。
“有就行。劝你别想着糊弄。最近强哥身边新收了人,你罩子放亮点。”
老刘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虽然对面看不到,他依然点头哈腰的。
他半夜再偷偷回一趟工地就是了,总能挖出点碎屑来。
不过,老刘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如果势力圈所在范围是国度,那胡子强就是一国之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在胡子强是个粗人,不太在乎细节。
可这次这么盯着证据,就是另一码事了。
要没找来,别说尾款了,他这条小命能不能留住还是另一回事。
老刘没胃口吃下去了。
他酒也醒了,匆匆拿起手机走人了,连钱包掉在地上都没注意到。
这个露天烧烤摊人气很旺,老刘一走,很快有新的顾客替上。
“菜单在板子上,新来的自己看啊!”
穿梭忙活的老板娘扯开嗓子道,声音洪亮,全场都听得到。
坐老刘位置的新顾客穿件灰色卫衣,帽子很宽大,能把整个人藏进去。
其他人挤着看菜单,她没凑热闹,就坐在那个小凳子上,低着头,两条长腿搭成二郎腿交叠,也不知有意无意,右脚踩在了老刘落下的钱包上。
她细长的手指里夹着一整盒南京,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
不知道谁往里猛冲,忽然把她撞了一下。
把她兜里的一张小卡片撞掉了,对方也没管,骂骂咧咧地继续往里挤。
她也不在意,俯身把那张硬卡片捡起来。
一张二代居民身份证。
她习惯用食指和中指夹东西,指头覆盖住的内容,刚好是名字。
两个字:陈玦。
4.
“哎你怎么还没点啊,到底吃什么?!”
风风火火的老板娘又折返回来了。
陈玦顿了几秒:“十串鸡脆骨,十串红柳羊肉,二十串豆皮,一瓶汉斯,冰的。”
老板娘:“好!8号桌对吧?”
这不是个问句,老板娘自问自答完,转身挤到了半开放的厨房里拿货。
陈玦抬头目送着她离开。
14.8——
还不错。
这是老板娘头上的数字,淡红色,代表着年份。
也代表着14.8年后死亡。
陈玦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攒动热闹的人群。
所有人的头顶,都漂浮着数字。
酒比烤串上得快,陈玦把酒瓶贴近桌沿,稍稍下移卡住瓶盖,用掌根一敲,酒瓶就开了。
她仰头灌了有三分之一,耳边的嘈杂一时间像是忽然远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生命的烈焰毫无意义的燃烧,一丛灭了,还有许多丛。秘密就是那灰烬里的残渣,没什么稀奇。
她的秘密就是数字,五岁的时候,陈玦以为所有人都一样。她妈先是仔细考虑过她得精神病的可能性,认真物色起了镇上的医院,也不确定他们治不治这么小的。但很快,她妈又放弃了。
一个是挺贵的,一个是,她开始记录陈玦随意出口的数字。
某位相熟的理发师头顶蓝色的7,一周后心脏病发身亡。开小卖店没事喜欢坑人的马姐,数字是红色的0.2,72天后车祸去世。
她是个数学老师,早发现了点端倪。
蓝色是天,红色是年。
在测了七十多次以后,终于,她郑重地把陈玦叫到屋子里,让陈玦发誓,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叫——
秘密。
陈玦照做了。
等长大了些,她对这件事也厌烦了起来。这毫无意义的漂浮数字,甚至散着点幽而淡的彩光,有时像能淡淡笼罩住一个人的面容。
陈玦不理解这些数字,又不爱说话,不想见人,除了上学,便成日待在房间里。陈母也没多说什么,不管她有什么爱好,都挺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