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地雪吹(10)
那张照片是类似案发现场的记录,警察正穿戴齐整地记录,踩在断木边缘。
照片的中心,是装在陈尸袋中的人。
利军。
她隐约听见周知善说,是自杀。
晨跑的人在附近山上发现的。
“死亡时间呢?”
陈玦问。
周知善食指在桌上轻点了点,示意她翻面。
背面写着几个字:死亡时间大约在九月十日。
白露后第三天。
陈玦面前的餐盘都不慎被扫到地上。
她把额头埋进手心,胸口急促地起伏。
她需要时间想想。
好好想一想。
到底是谁在骗人。
“胡子强不会再找你,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了结了。”
周知善倾身,把那张照片收回。
“但你最好注意点——”
陈玦猝不及防地抬头,扯住他米色绒衫领口,把人猛地往前一拽,力道之大之突然,连周知善也没有防备。
诧异极快浮现又隐没,周知善任她动作。
“闭嘴。”
陈玦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但离结束——”
“还早着呢。”
周知善的目光在她面上游动,垂下黑眸时,像温和朗然的人。
视线静默,如同神佛,因为怜悯,不发一言。
5.
赵明那天给她科普完,陈玦找了辖区熟悉的警官,也是她妈的学生之一,旁敲侧击地问到胡子强相关的更多信息,出乎意料地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周知善是这个夏天来泱南的。
在警官的讲述中,陈玦短暂地回到那个夏夜,大雨滂沱,胡子强的手下照例要给新人‘喂’点饭,也是常见的下马威。
毕竟是胡子强从大城市带回来的高材生。
包括刀疤王钧在内,十来个人堵他在巷内,针头也给他准备好了。
计划最后失败了。
周知善挑了两个先动手的,杀鸡儆猴,用来挑断他们手筋的还是他们自带的小水果刀,本来恼羞成怒决定用的,结果倒让周知善行了方便。
没几分钟,周知善把人扔雨地里,血迹很快跟泥水混作了一道。他在剩下的人面前,踩住哀嚎者的头,温声道,我是打不过你们所有人,不过谁愿意冒险,可以试试。
陈玦那天回家,看着书桌上贴的一堆形状各异的便利贴,拿下其中一张。
都是些她从小到大喜欢的摘抄。
这句最长。
向里向外,逢着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①
……
周知善。
看来他成功脱离了父母期待。
6.
陈玦活了二十四年,才知道自己醉可乐,在麦当劳发完疯,第二天破天荒地迟到了。
但她的课有人顶上了,学校找她过去谈话,委婉地劝她休息一阵子,实际上也敲打她,是不是在校外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陈玦没力气说话,她头很重,出校门的时候看了眼表。
三点四十。
这时候的阳光很舒服,不那么毒辣,暖洋洋地洒一身。
她闭着眼,在校门口站了会儿。快五分钟,才往公交站走去。
早过了上班上学的点,公交站人都没那么挤了,陈玦背着包准备坐长椅上喘口气,但几步以外,就停了下来。
有道最近较为熟悉的身影,已经在那儿了。
周知善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羊绒针织衫,同色系长裤,勾出他惊人修长的轮廓。
他没坐银色的长椅,让给了花束坐。
日光倾泻而下,照了他一身。
陈玦望着他时,周知善刚好拢住风,点了支烟。
刚抽没多久,就发现了她。
周知善站直,没多犹豫,把花束拿起朝她走来。
那是束纯绿色的花束,花束纸是雾面纯黑,陈玦一眼看到唐棉和雪柳。
陈玦站着没动,周知善把花塞给她。
“时语的。”
周知善说:“过阵子大概要关了,这是他们家的作品。”
陈玦看了会儿,笑了笑:“好啊。”
这花束很绿,但是也有极旺盛的生命力。
他的态度很平淡,就像在麦当劳里把食物递给她差不多。
周知善没说什么,但陈玦清楚知道这个含义并不是常见的那种,为了流淌的暧昧或情意。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家,但他家作品,理念,挺有趣的。”
周知善夹着烟,食指轻点了下花束,很简单一个动作,他做出来优雅又懒散,明明不是有心勾人,却无意间让人窥视到细节妙处。
他顿了几秒又道:“‘我喜欢四点一刻,它像人生里的十九岁。刚睡一觉起来,对这个世界的初窥结束。驱散了迷茫。我知道一天将是什么样的,我已经过了其中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