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生(68)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要脸。”韩错拿过伞丢回了小侯爷的手里,顺手又把跟着过去的和尚拽回来:“你别碰。”
“为啥?”
“有毒。”
“韩大爷莫想诓我。”
“我说的是你有毒。”
“小僧……”
小殊学起和尚的口吻打趣道:“小僧口吐莲花,胡言乱语,头头是道,蛮不讲理,羞不羞。”
“大丈夫孑然一身顶天立地,不羞不羞。”
这方的太阳很暖和,楚九一的伞也终于开了花,白里透红,红中带粉,形状和杜鹃极其相似。他宝贝似得抱着伞,给花朵晒一晒今日最后的余光。
花种是一位沉迷农艺的朋友所赠。韩错至今仍旧不相信他成天挂在嘴边“国士无双”的技艺,就跟对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世上有鬼一样。韩错仔细思索,与其归功于花种的奇妙,不如称赞这位小侯爷养花的用心。
“今天是不是大会的最后一天?”
“谁知道呢。”
三人站在了仞壁的山脚下,崖上就是九层楼千录阁。
“是不是要下雨了?”
“可别吧。”
空气闷热,头顶乌云。他们看了看天,一大片阴云不偏不倚就只遮住左海三壁这一处巴掌大的地方。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左海三壁的山光水色,徒步走了半个月,最后看到的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壮阔。海是海,浪是浪,所谓的天涯海角也只是一块奇形怪状的礁石。
“还没那天路过的菜花田好看。”
……
楚九一不走了,他不想去千录阁,也不想知道最后获胜的是谁。
“我想去看看杜鹃花海。”
他说的斩钉截铁,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副英勇赴义的模样。
温瑜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去就去呗,说得这么豪迈做什么,我也去,一起去。”
“你别去!”
楚九一脸红了。
温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千山万水跋涉大半月来到左海三壁,如今江湖盛会他不感兴趣,天涯海角也说没意思,独独对姑娘家最喜爱的花海一定是非去不可。少年郎的心思不难猜,就凭他抱着一把伞却一点也舍不得拿出来风吹雨淋的紧张劲,和尚他也不能搅了人家的姻缘。
“年轻人要经得起开玩笑。”他勾上小侯爷的肩膀笑容灿烂无比,“就要下雨了,快滚。”
“回见。”
小侯爷潇洒挥手,在和尚再一次的年轻就是有精力的感叹中没了影。
“那我们也去见见朋友,不知道唐姑娘还在不在。”
“见到之后呢?”
温瑜眨眨眼。这种问题大概只有韩错才问的出来,两人同行将近一年,他也算是多少领会韩错的想法,莫非他觉得两人见面只能是字面上的大眼瞪小眼,相看各无言吗。
“和一个有银子有性格的漂亮姑娘在一起,你还愁什么以后。”
韩错沉默,忍不住回想第一次见着这个和尚的情景,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说要渡人,而自己又是哪根筋搭错觉得如此不要脸的和尚会造成威胁。
温瑜停下脚步,轻飘飘的回头。
一人一伞认命的跟上去。
向死而生
雨一直闷在云上。
楚九一在路过的茶摊买了碗水,一口一口的咽着。
似乎离想去的地方越近,就越发踌躇。他带着伞,也带着剑,开着白色花朵的伞与古朴的朱雀交叠在一起,很相衬。
出神时却瞥见一只手攀上了花伞,他的心漏跳了一下。
可来人远远的便收了回去。
后来再想起这一瞬间,楚九一才明白程骁想确认的只有朱雀剑,而自己从始至终在盼望的都是那个喜欢杜鹃花的女孩。
有些失落和遗憾很早就开始印刻在记忆中了。
程骁双膝跪地:“末将不力,请侯爷责罚!”
他的声音干涩暗哑,比以往更加难听,于是楚九一也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叫我什么?”
程骁垂着头,他身上是出战时的玄甲,不见羽盔,仿佛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分明没有厮杀的血迹,却带着从地狱走出的灰烬余息。
楚九一没有扶起他。胸口的楚字铁牌又冷又硬,咯的他胸口疼,眼睛疼,喉咙也疼。
不该是这样的,他还……什么都不明白。
……
仍旧是千录阁的三楼。
叶子阳与一青衣人饮茶对弈。青衣人身上写了行诗,书法潦草但不妨碍他的文质彬彬。
“你不好奇天下第一是谁?”
“当然好奇。”叶子阳捻着一枚黑色棋子,对着棋盘垂眉思索,“这不是正看着么。”
“哦?”青衣人显然不信,两人下了一天的棋,也没见到他往窗外瞥上几眼,“那你说说,谁会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