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时(23)
贺承隽良久无言,连带着饭桌上除了不明事理的时温外的其他人,也一同寂静无声。
所有人还维持着上一秒的动作,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凌迟般。
时温抬手将落下的鬓角碎发理到耳朵后,露出白皙圆润的耳朵,刚打算扯开这个诡异话题,旁边人就出了声。
“我——”
“不知道。”
声音中是暗沉与不堪的杂糅,惊的时温美眸微微睁大,扭过头去看贺承隽。
却在对上贺承隽那双郁深浓沉的黑眸时,出于对危险的本能逃避,时温眼睫轻颤了颤,想移开视线。
可贺承隽根本没想放过她,轻咬了咬嘴唇,接出下一句让时温更加不知所措的话。
夜里奢华大气的别墅内未燃半分灯火,时温衣服都没换,只蹬了双拖鞋就蹲到角落的猫窝处,去瞧那只被她独自留在家里一整天的命苦黑猫。
经过一段时间的善待与休养,小家伙的精气神儿已经好了很多,也偶尔能用两只前脚支撑着,慢慢爬行些许距离。
原本就明黄透亮的眼珠在暗夜里更加晃眼,一错不错的盯着身前那个,为它填满猫粮和矿泉水的女生,细细的喵喵叫着。
叫声里是全然的依赖和喜爱。
时温闻声停下手中心不在焉的动作,维持蹲着的姿势身披皎洁月色,伸手放轻力道,抚摸了几下黑猫的脑袋。
眼角余光里注意的却是,院子里那成片被银辉照耀的青绿色幼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高许多。
时温不记得当时在烧烤摊上,听完贺承隽那句话之后她是什么反应。
大抵离不开吃惊,或者诧异。
只记得最后那顿饭算得上是潦草收场,分别前黑子与皮圈还用一种探寻中带着钦佩的目光,多看了她几眼。
那时候时温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之前心中所想的,在深巷中烂人堆里,被迫见识人性丑恶的人中。
贺承隽也是一个。
无非是因为之前那几次的相遇,贺承隽带给她的感觉和这群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总会让她下意识的觉得,其实贺承隽并没有经历过什么肮脏事儿。
时温打心底里认为,贺承隽不是活在深巷中的阴暗男生,而是站在太阳下的热烈少年。
可她也是后来才知道。
原来每个能选择站在太阳下的人,其实都被暗影吞噬过无数次。
只有内心够强大,才能拼得过黑暗。
……
翌日清早被久违的闹钟声吵醒,时温从床上坐起时,耳边都好像还在回响昨天贺承隽那句,看似十分无所谓的话,他对她说:
“打了。”
时温就好似被魇住了一样,脑子里整天都在反复想这句话。
甚至就连下课后,五大三粗的体育委员拿着填报单子过来问她的时候,她都顺口回了一句,“打了。”
时温说完才猛然回过神来,在体育委员略显疑惑的目光中,狠狠闭了闭眼,暗骂自己好几声。
复又睁开眸子对上体育委员,用清泠悦耳的声音掩盖掉意外,“你上句说什么?能再重复一次吗?”
体育委员霎时耳朵根都红了,声音稍放轻柔些,和壮硕的外表实在不搭,“是这样,你有什么想参加的运动会项目吗?”
时温这才顺着话音瞥向男生手中拿着的白色表格,题头几个加粗大字格外显眼:三中春季运动会报名表。
忍好几次都没忍住,撇了撇嘴角,在心中暗自无语。
不是。
先不说他们已经高三,还剩两个月就要高考。
而且哪个高中的运动会不是放在秋天里开,怎么到三中就非要再加个春季运动会?
干脆一年四季,季季都开算了,还热闹点。
但时温嘴上没泄露分毫,只是瞄了眼桌上已经用黑笔写过十几行的表格,那些字丑的奇特,她根本看不懂。
直截了当地问体育委员,“哪些项目还缺人?”
“五千米,三级跳和铅球。”体育委员伸手指了指表格上没打对勾的三个空列。
“……”
果然无论在哪个学校,最后被挑剩下的一定是这几个项目,又吃力又不讨好。
其实时温无论哪个项目都不想报,比起在大太阳下傻乎乎的蹦跳,她还是宁愿呆在教室里安安静静的看书。
而且她并不觉得自己这细胳膊细腿扔得了铅球,跳得了三级跳。
但回想起之前在江北高中的两年半过得那么垃圾,班里前几名和后几名都抱团取暖,徒留她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野蛮生长。
也没什么空去体会所谓的班级团结感,好不容易来了三中也该体会体会的。
不然多少算是种遗憾。
于是时温听见自己若有所思的向他说,“那给我报个五千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