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春(39)
看着程业明摔得鼻青脸肿,程业文心疼不已,轻声劝解道:“明弟听话,先回家,等……等你爹回来……”
程业明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气咻咻地道:“不!他们凭什么抓我娘和三叔?”
话音未落,孙楷已是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放于腹前,从府衙内施施然地走了过来。他笑容亲切地看着程业明,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道:“因为……你娘害死了本官府上赵大厨的媳妇和三个孩子。”
程业明大声道:“你血口喷人!我娘才不会……”
程业文扯住程业明的胳膊,不住地将他往人群外拉扯。程业明多次挣开他的手掌,红着双眼盯着孙楷,叫囔着:“我娘不会杀人!你个朽木的狗官,食禄的禽兽,罪恶深重,天地不容,不得好死!”
孙楷被七八岁的孩子骂得狗血淋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转身对守门的衙役吩咐道:“衙门重地,岂容这等刁民在此大声喧哗!掌嘴!”他步伐从容地跨过门槛,慢慢走到跪立在公堂上的程立平和姚春兮跟前,看到程立平那恨不能吃了他的眼神,他转而看向姚春兮,摇头晃脑地惋惜着:“都说程家大奶奶有才有德,养出来的儿子却没有教养啊!你听,这小子骨头倒挺硬,被打了,嘴里还在骂人呢!听听,骂得多难听啊!大奶奶劝劝吧,孩子小,手底下的人下手没个轻重,若是打出个好歹来,本官也会替你们程家惋惜。”
姚春兮回头,含着泪瞅着衙门外被人打得声嘶力竭的程业明,伏首恳求着孙楷:“大人,孩子年幼不懂事,求大人开恩!”
孙楷笑着对姚春兮点了点头:“大奶奶早些服软不就好了?”说着话,他向身边的衙役吩咐了一句:“将程家的两位少爷扔出衙门吧!”
孙楷的嘴角噙着阴冷狠毒的笑,程立平在一旁冷冷讽刺着:“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孙楷没读过多少书,对于这些文绉绉的句子,他听得不甚明白,却也听得出不是好话。而他爱好面子,不愿教人看出他此时的窘迫,冷下脸呵斥道:“你如今已是阶下囚,还敢口出狂言?”
程立平笑道:“孙大人与年幼的孩童一般见识,可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面对能言善辩的程立平,孙楷在口头上占不了便宜,索性不再与他争口舌,而是蹲下身轻拍了拍程立平的脸颊,笑得阴阳怪气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程三爷也是至情之人哪!你不用在本官面前咬文嚼字,很快,你就能与你的相好在牢里见面了。”
程立平厌恶他的触碰和挑衅,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唾沫,笑着骂了一句:“小人得志。”
孙楷皱眉瞅着落在公服上的腌臜物,心中大为不快。他大步走回公堂之上坐下,恶狠狠地冲底下的一干衙役吩咐道:“程立平以下犯上,口出狂言,先打二十大板,再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堂下“威武”之声应声而起,程立平已是被人按倒在地,板子落在身上让他有了皮开肉绽的感觉。他始终是一声也不哼地硬扛着,将双目瞪得滚圆,竟让孙楷感到脊背发凉。
此时,孙楷也忘了身边有随从正替他清理着衣鞋上的秽物,他被程立平的目光看得心惊胆战,倏地从座上站起身,却险些儿栽倒;而那扯着他衣脚的随从却实实在在地跌倒在地。
孙楷盛怒不已,一脚踢开那随从,口中骂道:“真是废物!滚开!”
姚春兮在一旁看着程立平腰下渐渐渗出血来,心口发疼。她跪直身子,抬头看着撑着下颚歪坐在堂上的孙楷,只觉他头顶悬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十分刺眼。缓缓朝着堂上磕了三个响头,姚春兮咬着唇,目光决然地道:“大人,关于西平门外赵氏一家的惨案,妇人愿认罪,只求大人格外开恩,饶过程家。”
程立平听闻,心慌意乱地叫道:“大嫂!”
姚春兮恍若未闻,依旧紧紧盯着孙楷。孙楷笑着向前倾了倾身子:“本官一向秉公办案。程家只要乖乖听官府的话,大奶奶的牺牲也是值得的,程家上下也会念着大奶奶的恩情。”
孙楷示意底下的衙役住了手,又用眼神示意了身边的师爷一眼:“让大奶奶签字画押吧!”
眼见姚春兮提笔在那状纸上写下名字,程立平已顾不上背后皮开肉绽的痛觉,快速爬上前,一把抢过那张状纸,红着眼将其撕碎。
孙楷被程立平猛虎一般的行为吓得站起身,一时怔愣不已。那师爷更是在程立平眼神的威慑下,诺诺地退回到孙楷身边,战战兢兢地道:“大人,这……”
孙楷抬手阻了他的话头,眯着眼道:“要他程家大奶奶认罪,本官有的是法子,带赵小四上堂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