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香+番外(68)
待秦禾出来,上下瞥他一眼:“脱了吧,衣服都湿了,穿着不难受吗?”
唐起保守惯了,除了游泳,从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半裸赤膊:“不用。”
何况衣服裤子都湿了,让他脱哪样?
“我看龚倩月的屋里有条毛巾被……”
唐起拒道:“不太合适。”
“都到这会儿了还讲究。”秦禾无奈了,把淋湿的条凳搬进去,在桌下的横杠上扯了根辨不清颜色的脏抹布,拭干水,“也不知道家属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我不方便走,你手机能否借一下,我给周毅打个电话。”
唐起递给她,秦禾打过去没说两句,周毅得守在车里,因为雨太大,这荒郊野岭的,也怕有什么闪失,毕竟殡仪馆已经丢失了一次遗体,他再出岔子,岂不是丢个娘儿俩。
所以保险起见,他盯着比较稳妥。
眼见天色黑下来,秦禾递还手机时说:“该说的都说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别到时候感冒,等天放晴了,再抽个空过去看看。”
唐起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提一嘴:“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秦禾扭头过来,当成回事的问:“梦见贞观舆图了?”
“不是,梦见的是这张照片的场景,我揭开棺材里那张傩戏面具,看到的竟是自己父亲的脸。”
这可能有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等秦禾开口,唐起继续道:“后来吓醒了,再睡过去,又梦见你。”
“梦见我?”
“梦见你在一张香案前,点燃一炉香,我只能看到你的手,因为左腕上有一圈梵文刺青。”唐起说,“然后听见有人在我身边哭,刚开始是一个人,等烟雾拢过来,就听到很多人在哭,就像围在我床边,哭得格外凄凉。”
直到把唐起哭醒,他抹一把脸,都是伤心泪,仿佛在梦中产生了共情,压抑极了。
秦禾辨不清这个梦境的前后是否有什么关联,遂问:“你还记不记得,梦里那张香案上摆放了什么?”
唐起没注意,但努力回忆道:“好像有两块拼接的木头?”
秦禾内心咯噔一下:“榫卯?”
榫卯是匠人不使用钉子,将榫头插在卯眼里,把建筑或家具连接起来的一种传统方式。
“对,专业上叫榫卯,你怎么……”
“应该是我做完后随手放在供桌上的。”
闻言,唐起有些不知所措:“我是凌晨跟你发完信息后,做的这个梦。”
秦禾接话:“我也是今早凌晨回到家,给祖师爷敬了一炉香。”
冷风刮过,吹着唐起被淋湿的西装,透心凉,他起了身鸡皮疙瘩,差点打哆嗦,简直要以为自己通灵了,就听秦禾说:“该敬香了。”
“什么?”
秦禾从腰后抽出短棍,捻了三根香:“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这是我们一直传承下来的规矩。”
规矩到秦禾这一辈儿,叩首就免了,香却是必须要点的,哪怕饿死自己,也不能少了祖师爷这口。
具体为什么,说法就海了去了。
有危言耸听说不上香要折寿的,也有的说断香火就要断‘香火’。
所以香火不能断,子孙不能断。
也有讲道理说祖师爷赏饭吃,就该敬上一炉香,授人以渔嘛。
秦禾倒不甚在意,因为学的就是观香断事,香还能不点?
刚学那时候别说早晚一炉香了,早晚得烧十几炉,满屋子烟熏缭绕的,都怕祖师爷吃不消。
正好此刻天色已晚,这炷香也该点上了。
秦禾划燃火柴,直接将三根香斜插进一处墙缝之中,她今天没带香炉,就这么凑合着祭拜。
但不知怎的,这香点上就熄了,秦禾反复点了两三次,纳了闷儿:“莫不是受潮了?”
唐起盯着她手里捧的那豆火,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秦禾拢得紧,才没被扑灭。
最后香引燃了,唐起下意识往旁边挪半步,离得不近不远。
天黑尽了,不太能看得清人,他们没说话,就站在屋檐下等,只有噼噼啪啪的雨声,格外嘲杂。
唐起心神不宁间,夜空骤亮,光影煞白,闪了好几下,滚雷接踵而至。
他站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堂屋,闪电将这一瞬照成白昼,梁上的绳圈被风吹得左右晃荡。
唐起惊了一跳,整个人往后退。
“怕打雷?”秦禾问了一句。
“不……不是……”
唐起磕巴了一下,但嘴上说不是,流露的神态却是惶恐的。恐的不是雷,而是那根套在梁上的绳子,骤然入目,异常骇人。
秦禾冷不丁说了句:“我看你印堂发黑……”
唐起脸上的表情瞬间冻住,今天大家说他气色不好,可以甩锅给熬夜,唐起确实没睡好,连续噩梦,也自认憔悴,但是被秦禾这么一说,瘆得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