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17)
“你们……”她倾身,压低嗓音说。
黎施宛指了指手写菜单上有推荐符号的蘑菇芝士意面。
陆津南点下巴,问店主,“现在能做意面吗?”
陆韵诗语噎,“能。”
“来一份蘑菇芝士意面。”陆津南偏头,语调柔和,“就够了么?”
“但我没钱。”
就是这瞬间,陆津南觉得心口被什么蛰了一下。
但他没来得及说话,陆韵诗便替他缴械投降。
“有没有忌口?没有我看着给你做。”陆韵诗乜一眼陆津南,朝后厨走去,“阿南,给你剩的员工餐哦。”
陆津南牵了下唇角。
这个时间段客人少,兼职店员都还没来,只有后厨一个师傅和陆韵诗在。陆津南起身去吧台倒柠檬气泡水,忽然想起似的,问黎施宛喝点什么。
黎施宛本来在偷偷观察他,他一下转身看过来,她无异于被逮个正着。
陆津南挑眉。
“你都会做?酒也可以吗?”
“小朋友不可以喝酒。”
上年纪讨厌被认证上年纪,小朋友却也讨厌被当作小朋友。
黎施宛牙痒痒。本来没有要喝酒的她,打定主意要喝酒了。
“谈事情先喝点酒,放松。”她大人般有理有据。
“现在才一点多。”他说。
“香港律法规定要到了晚上才能喝酒吗?”
陆津南一顿,从吧台内置的料理台上拿起雪克壶,取出金酒作为基酒,倒入糖浆,加入冰块,盖上杯盖摇晃。
最后调酒冲进盛了草莓碎的玻璃杯中。
玻璃杯放到了黎施宛面前,一支吸管插了进来。
有客人过来埋单,陆津南便转身去接待。黎施宛就吸管喝了一口,像草莓味的汽水。
陆津南忙完后,给自己做了杯冻柠乐,回到吧台座上。
黎施宛说:“很好入口啊,叫什么?”
陆津南看着这位故作大人模样的少女,笑了。
“问你。”黎施宛移开目光,不自觉地微微鼓腮。
“玛蒂尔达。”陆津南不确定这杯调酒有没有名字,胡诌了一个名字。
“玛蒂尔达?”
“《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女主角。”
五年前上映的片子,黎施宛没看过。没钱没闲看电影。
不多时,陆韵诗一一把他们的餐盘送了出来。她让他们去沙发座,舒适一点。
“慢慢吃。”陆韵诗笑笑,看黎施宛的眼神却掩不住担忧。
她的确希望陆津南交往女朋友,但她作为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女性亲属,她的标准必然有些苛刻。
不能是警察,法医也不行,律师勉勉强强。
她就是律师出身,母亲过世后才回家里帮衬,把老式茶餐厅变作了咖啡店。
年龄没关系的,现在什么年代了,马上步入二十一世纪。但肯定不能学老爸,将一半家产拱手让给还有漫长光阴二嫁三嫁的女人。
黎施宛还没成年,不仅伦理道德上说不过去,也过不了法律那一关。若她是少女的律师,非告死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渣不可。
陆韵诗琢磨着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姿态,去和少女谈谈。
有人说从吃相看一个人,多能看出出身成长环境。慢条斯理,分餐制、套餐制、无菜单应季节,有闲有钱自然就有那个余力。
一口吃下去,还未吞咽又吃一口,到最后咀嚼不及,包满嘴,腮帮子鼓鼓的,难看,也是因为日子本就难过。
黎施宛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可一点不斯文,风卷残云般。
陆津南叮嘱黎施宛慢点吃,说了一次就不说了。他闷头吃自己的,不去看,不留心。不要产生多余的感情。
他们吃得差不多了,陆津南收拾餐盘去后厨。陆韵诗被委任看住人,于是顺理成章把黎施宛带上楼。
“你们,早上去哪里了?”陆韵诗小心发问。
“他找人看住我,让我在车里等他。后来拿手手铐拷我,我说饿,就带我过来了。”
陆韵诗点点头,打开二楼居室的门,请黎施宛在沙发上坐。
“我早上和阿南说的那些,你不要以为我在讲笑。阿宛,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你还小,你今天遭遇的事只是一时的,时间不停在走,只要你也不停往前跑,它们就都会过去的。”
“是吗……?”
“现在经营这个咖啡厅,以前我也在中环写字楼做律师,大大小小的案子我见过,不能说对谁人的人生有发言权,我只是有一点经验,可以提前告诉你,你将来会发现的道理。”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因为阿南,是我的家人。没有人想看着最亲的人因为一念之差,到头来承受无法承受的结果。”
黎施宛以为会听到傲慢的,或者充满仁义道德的伪善的说辞,可陆韵诗竟给出了这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