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41)

作者:阮阮阮烟罗

……可是……

生性淑善、手上从未沾过鲜血的皇后,一时怎狠得下心来,于是冯贵妃的肚子,就这么一日日地大了起来,直拖到如今……努力维持着唇际端庄温和笑意的皇后,有些无法坦荡直视冯贵妃,为使自己转移注意力,转看向身旁的弟妹,笑着问道:“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叫本宫一声‘姑姑’?”

温蘅想起沈湛临走前说的那番“戏言”,脸一红道:“……不知道呢。”

思念就如潮水,这般轻轻挑起后,再也压制不住,温蘅望向池外的碧台莲,忆起二人当年在青州时,于濛濛烟雨中,泛舟赏莲的逸事,那时她与明郎彼此心中有意,也皆知对方有意,却都一直没有挑明,直到一日泛舟赏莲时,明郎手摘了一只莲蓬,轻剥莲子,堆在舟沿上的一只小碟子里,她拈了莲子要吃,明郎笑着道:“三思,吃人的嘴软,你若吃了这莲子,待会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要拒绝……”

她猜到他将要问什么了,双颊细细密密地烧起来,拿起罗扇假作遮阳遮在面前,指尖处拈着的一枚莲子,却没有放回碟中。

小舟已荡入藕花深处,四围的碧叶红莲,迫得她的心,像喘不过气来,她躲在罗扇罩下的阴影中,听他郑重地问:“温小姐,我沈湛,可以爱慕小姐吗?”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扇子看他,只是将那枚在指尖都攥热了的莲子,放入了口中轻嚼,明明是清清凉凉的苦,可心里,却似调蜜般甜。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分别多日,也不知明郎现在到了哪里,可也有这样一池夏莲赏看,可有空写家书寄回……

疏雨榭中,温蘅对着一池风莲,心头一寸相思,如化作千丝万缕,散漫无尽,御殿之中,赵东林捧呈着一道奏折,躬身趋近御前,“陛下,这是武安侯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水利折子,内还附有一封家书……”

第23章 夜访

皇帝接过那本奏折展开,通篇水利之事后,附有小字数列,道随寄家书一封,请陛下转交与皇后娘娘。

转交与皇后,即是希望皇后转交给她了,皇帝看向那封书有“爱妻阿蘅亲启”的家书,瞧着厚厚一封,应比这奏折上的字,多了去了。

赵东林默看圣上手拿着那封家书、凝望不语,疑心圣上是不是想把它拆开看看,但凝看半晌,圣上也没有将封口撕开,只是把它放到一边,继续批阅奏折、处理朝事。

等到入夜、用完晚膳,圣上又转回御案前,袖了那封家书,只命两三侍从随行。

赵东林原以为圣上要亲手将这封家书交给皇后娘娘,谁知夜色茫茫中,圣上并不往椒房殿去,反是让内监提灯在前,往僻静的南薰馆走。

赵东林自然知道南薰馆里住的是谁,早在楚国夫人住进紫宸宫南薰馆的第一天,他就疑心圣上此后、没事就要在路上“偶遇”“偶遇”,然而竟没有,不但没有,圣上竟还像是有意避着她,有一次人都走到椒房殿外了,听说楚国夫人在殿内陪皇后娘娘说话,就又抬脚走了,以致楚国夫人住进紫宸宫里的这段时日来,一次都没有碰面过。

怎么突然就想见了?!还是亲自去南薰馆?!!在这夜里?!!!

一个皇帝……一个臣妇……夜深人静……瓜田李下……赵东林一路悬着心,默默随圣上穿过幽静的竹林,来到清雅院舍前。

南薰馆大门紧闭,赵东林正欲亮嗓传报,却见圣上淡淡暼来,忙咽下嗓声,轻叩馆门。

没一会儿,馆门被从内打开,开门的人是碧筠,见是圣上驾到,微一惊后即了然,行礼道:“夫人刚用完晚膳,现正在画室里作画。”

除了温蘅自带的春纤、碧筠外,南熏馆内仅四五内监宫女,见御驾忽至,均在赵总管眼神示意下,噤声垂首,退到一边,皇帝掠着夏夜凉风,走至画室前,春纤正捧着碗消暑的冰碗子,要给小姐送去,见圣上来了,也是吓了一跳,刚要惊呼行礼,圣上已摆手示意她下去,从她手里端过那碗甜瓜果藕冰碗,挑帘走了进去。

画室极宽敞,中无隔断,两边窗牖皆支着,窗下燃着淮奈香,既驱夏虫,又香气淡雅,有静心宁神之效,碧桐翠竹清气,随夜风透窗传送入室,混在风轮款送的习习凉风中,幽凉入骨,沁人心鼻。

写意山水、紫藤翠萝……或精细临摹、或信手涂鸦的画作,也都未装裱,随意并排垂挂在室内,如重重雪底暗花的轻软薄帘,为夜风轻轻拂起,偶露出一点空隙,令人可见重重“画帘”以后,隐隐一道天水碧的清影。

皇帝如逐光般,向着那道碧影,手拂“画帘”行进,见她就站在宽阔的大理石画案后,手执画笔,半躬着身子,对着雪白的宣纸细细描画,画案上摞着四五个山峰笔架,其上搁放着各式画笔,旁铺的颜料碟,银朱、石青、藤黄、胭脂……一碟碟地铺陈开去,如乍泄的春光,流水般倾泻绽放,至案角青灰釉瓷莲深盘处方止,盘内,清水流漾,养着几朵雪白的栀子,有的仍是半开的花蕾,只绽开浅浅几瓣,边缘仍染有绿意,如亭亭少女,有的开得烂漫,重瓣尽展,色如琼玉,静吐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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