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公寓(131)
温琰定居丽江做对外贸易,组织马帮活跃于滇藏印国际运输线,也曾跋涉千里到印度探夫。
1944年豫湘桂会战爆发,秋意完成整训回国,被调往汉中支援地面作战。
前线兵荒马乱,烽火连天,后方的血腥却来得悄无声息。
初夏,青蔓将祖父母的灵柩迁回成都老家安葬,月余时间,等她回到重庆,竟听到罗蓁失踪的消息。
“我们怀疑她被军统特务秘密逮捕了。”社长告诉青蔓:“皖南事变之后罗蓁几次公开斥责国民党同室操戈手段残忍,已经上了军统的黑名单,我以为他们顾及社会舆论,不敢轻易进行抓捕,没想到还是下手了。”
可惜没有证据。
报社向警察局施压,暗里秘密调查,没过几天,竟先等来了罗蓁的死讯。
警察局抓到两名杂皮混混,二人交代那日抢劫罗蓁,搏斗过程中意外将她刺死,为毁尸灭迹,他们把尸体丢进了嘉陵江中。
“抢劫杀人?”青蔓感到震惊:“我不相信,劫财何必要人命?况且罗蓁不是那么鲁莽的性子,怎么会跟他们搏斗?”
社长道:“地下组织的同志查到那两个匪徒混迹于袍哥队伍,他们的大哥和谢朗华交情匪浅。”
青蔓张嘴怔住:“谢朗华?”
“对,军统勾结帮会流氓铲除异己,表面上还撇得干干净净,这种手段也不算新鲜。”
青蔓心里惊得地动山摇:“你是说罗蓁被杀是谢朗华一手安排的?可他跟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早已成为军统的爪牙,为其奔走卖力,还曾受到高层褒奖。”社长说:“有些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一来是组织有纪律,二来是为你的安全,毕竟你身份单纯,不涉政治斗争,在外面跑跑新闻不会有危险。但我现在必须让你知道,谢朗华利用他母亲当年的身份,向军统提供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导致我们损失了好几位干部,那些人里甚至有谭女士的至交好友……”
青蔓张着嘴,浑身发麻:“他疯了。”
“何止发疯,简直丧心病狂。”
青蔓喉咙干涩:“现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社长神色郑重:“因为罗蓁死了,而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青蔓不解。
“谢朗华血债累累,必须铲除。”社长道:“但他狡兔三窟,又受军统保护,我们很难得手。你与他关系匪浅,地下小组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我……”
“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参与锄奸,我们也不勉强,请你认真考虑一下。”
青蔓不明白朗华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变成面目全非的魔鬼。
倘若出卖朋友是为求荣华富贵,那么他替军统清除异己又为什么?对他有何好处?
青蔓想给罗蓁讨回公道,也想亲口问问那个人,他到底还要造多少孽才肯罢休。
——
一个若明若暗的黄昏,寂寞爬满公馆每一处角落,晚霞也是堕落,朗华接到青蔓的电话,从空虚中脱身,颇有些惊喜:“哟,是你呀,难得难得。”
他的声音夹杂在咿咿呀呀的唱片里,十分颓靡。
青蔓听见那边放着《梦中人》:月色那样模糊,大地笼上夜雾,我的梦中的人儿呀,你在何处……活在没有爱的人间,过一日好像过一年……我的梦中的人儿呀,你在何处。
“喂?”朗华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青蔓回过神:“我打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闻言他放声大笑:“让你失望了,我好得很,今儿晚上有牌局,你来吗?”
青蔓觉得他疯了,居然邀她打牌。
“我有话问你,找个时间出来吧。”
“什么事呀,就在电话里说嘛。”
青蔓冷声道:“罗蓁是不是你找人害死的?”
“啊?什么?我听不清楚。”
“罗蓁是不是你弄死的!少跟我装聋!”
那头轻轻笑着:“没聋,没聋,电话有杂音,我耳朵又不好……”
青蔓打断:“你出来,我们见一面。”
“见面可以呀,我下帖子邀请你到寒舍做客。”
“不可能,换个地方。”
朗华一时没接话,默了会儿,像是有些自嘲,却问:“你真的要见我吗,青蔓?”
她忽然莫名发慌,为作掩饰,别扭地“嗯”一声。
那头又是许久的沉默,朗华倒在沙发里,仰头看着天花板的灯,陷入往事回忆,嘴角带笑:“可以,时间地点你定,至于要不要赴约嘛,我到时看心情。”
青蔓低下头,原来电话线在食指绕了好几圈儿,已经勒得死血。
“明晚七点,心心咖啡厅。”
“好,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