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陰+番外(65)
宋涿看着也急,包袱里二人的衣物都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裹到沈逐云身上。沈逐云翻一次身,他便要问一句:“好些了么?”
终于沈逐云无奈道:“我习惯了,无妨的。你快些睡罢,明日还要赶路。”
宋涿说:“我睡不着。”
沈逐云说:“吵着你了?”
宋涿便坐起身来,在幽暗的车厢里望向沈逐云,说:“三哥,我搂着你睡吧。我身上很热。”
沈逐云愣了愣,一时失笑,正想说些什么,宋涿双手却从被子底下探了进去,将他蜷缩着的膝盖捂住了。黑暗里,沈逐云身上微微一僵,喉头一滚,话又咽了回去。
“你身上果真好冷……”宋涿低声自语,“我们一定要快些到大理。”
他边说边将沈逐云的腿整个搬过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又摸黑将盖在沈逐云身上的被子和衣物整了整。重新将沈逐云严严实实捂好后,他又将手伸进去,覆在沈逐云冰冷得像两个石块儿的膝盖骨上。
做完这些,他靠在车厢壁上舒了口气,又问:“好些了么?”
沈逐云没说话。
沈逐云的沉默叫宋涿后知后觉觉出不妥了,他突然想起来沈逐云因为这腿脚毛病心中有疙瘩,素来对旁人的亲近有些排斥。想到这一重,宋涿伸在被子里的两只手僵了僵,手心里冒出汗来。
他说:“三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啊?”他不自然地将两只手收回来,找补说,“我也没多想,你若是不喜欢,我就……“
“很舒服。”沈逐云忽然低声说道。
沈逐云又翻了个身,面向宋涿躺着,他在宋涿怀里的两条腿轻轻屈起来,膝盖正抵在宋涿温暖的小腹上。幽暗狭小的车厢中,沈逐云的呼吸声一时有些沉了。
他说:“涿弟身上果真很暖和。我很喜欢。”
宋涿低头看看靠在自己怀中的沈逐云的腿,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展颜道:“那就好。”
我盘腿坐在车篷顶上,是夜天气晴朗,四野无人、星汉灿烂。半夜霜露降下来,马儿的鬃毛上便结出亮晶晶的露珠。屁股底下那两人的声音已静下去,只有一旁的火堆传来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没有风,是个安静的夜晚。
句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说:“泽涂动情了。”
我:“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句芒说:“是你叫他动情的。”
句芒这话说得跟问责似的,我很警觉,便道:“东君,一码归一码,他是他,我是我,可不能混为一谈。”
句芒说:“你心里不也将沈逐云与傅长亭混为一谈么?”
我:“……”
句芒说:“所谓轮回,前世为因,今世为果,循环报应,哪里能分得清呢?”
句芒突然如此正经同我讲道理,我有些不习惯。
“东君莫非想说,我与傅长亭今世所以如此,乃是前世的报应?”我说,“照这么说,这宋涿对他这般好,他应当来找我报恩才是,怎么尽来寻我的仇了?”
句芒叹了口气,说:“你继续往下看罢。”
我心说看就看呗,这宋涿虽说比我还要傻,但好在心地良善,亦是诚心为沈逐云考虑,只要此心不移,就算最后宋涿是欠了他,又能欠多少?
转眼已是第二年夏,二人在大理国待了半年有余了。
我靠在温泉池边的一块石头旁,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泡在水里的男子。沈逐云泡在里头,水没到胸口,露出肩膀和锁骨来。他鬓边黑发被汗水浸湿,粘在被热度烘得潮红的面上,眉心紧蹙,看起来不太好受。我指尖探到池子里撩了一撩,又被烫得缩回手来,其实我内心也有些许冲动想下到水中,只是这水委实太热,还有一股硫磺气——沈逐云是为了治病,才每天要泡这么一泡,我无病无灾,不必自讨苦吃。
我仰起头来看天,这里天黑得晚,已经是戌时过半了,若是在梁州,天早已黑透,梆子都敲过一更了,喧嚣散尽、鸟雀归巢。但在大理国,这时候日头才刚刚西沉,天都还是亮的。
此地是宋涿一行到了大理之后,在石城郡置办的宅院。这宅院依山而建,环境十分清净,关键在于其后院正有一个温泉。大理国的实际情况虽与书上所载有些出入,好在差异并不很大。宋涿虽然没有探问到那乌蛮族的特殊医术,但靠着大理国优越的气候和温泉的疗养,沈逐云在这里住了数月后,腿疾竟当真慢慢转好了。如今虽不能负重,下雨时还会疼上一疼,其余时候竟与常人无异。
沈逐云泡满半个时辰之后,便从池中站了起来,涉水上岸。白中透红的身体冒着腾腾热气,将仆从备好的衣袍草草一披,满头青丝在身后落下,他赤脚踩着池边的卵石小径往回走,边问道:“延清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