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恋(157)
她甚至连自己站立都做不到,她就像是个废物一样。
白鱼告诉过自己很多次,不要抱怨,不要恨,不要放弃。当初祁漉没有义务救她,就像现在,能够坚持下去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只有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可是祁漉不是说喜欢她的吗?祁漉不是说好喜欢她,离了她就活不了的吗?可是为什么……
白鱼望着地上那一滩凝成白羊玉般的月色,瞳孔也像是被冻住了两团墨色。
“为什么……当初你会推开我呢?”
无力。
这是康复时最大的感受。
所有的无力聚集在一起,就会变成一座能够压死人的大山,人被压在下面,喘不过气,汗顺着鬓角一滴滴滑下,却连抬腿的动作都做不到,于是会恼羞成怒,会怒火攻心,刹那间,再“啪”一声摔在地上,好不狼狈。
但在康复室里,这样的场景已经屡见不鲜,没有人会为此多施舍一个眼神。
怒气催红了眼,接着就会生出恨,这个时候,人是必须恨点什么东西,才能够活下去。
白鱼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她开始恨祁漉,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怪到了祁漉身上,她听叶蔡时提过几句,说祁漉去军队了,凭什么呢?她变成这个样子,可是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依旧过得风生水起。可她呢……白鱼咬紧了后槽牙,瞳孔用力到似乎在颤抖,她连站都站不起来,身体里的异能在一年多的消磨下,已经所剩不多,她什么都没有了,甚至比刚开始的废物白鱼,还要废物。
她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白鱼,一定会再次站起来。
“不行……不行!不要!滚!都他妈给我滚!滚!”
二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四面光秃秃的墙,而深灰色的水泥墙上,已经凹陷下去了数十个拳印,拳印带着血,骨头咔咔作响。
陆骁知站在监控器后面,眼神有点担忧,“班……班长,祁漉真的能挺过去吗?要不咱再给他一针镇定剂吧,班……”
陆骁知触及到肖靖的目光后,悠悠的闭住了口,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肖靖开口道,“我们帮不了他。”
这些年,祁漉身体内的异能自发地帮他封锁着那些逃避的记忆,自觉地保护着自己的主人,所以祁漉一直没有直面过,但是现在,在心理诱导的作用下,再加上祁漉本身并不排斥,所以那些记忆再次像洪水猛兽般向他涌来。
从小,没有人告诉过祁漉,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
祁老爷子只会训他,不听话了就扔军队里,不管不问。
亲爹祁锰世就更别说了,祁漉现在跟他见过的面可能都没超过十次。
而祁夫人也只会端庄地坐在原地,告诉他身为祁家少爷应该做的事情,后来她病了,连这些话都说不了了,祁漉陪在她身边,看着这个爱他的女人慢慢死去。
再后来殷知晓来了,她和祁漉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在她身上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母爱和温暖,可就在他刚刚打开心扉的时候,殷知晓又决绝的抛弃了他,那段被关在衣柜里的记忆,一度成了压垮祁漉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直自我摸打滚爬,做了这件事,被训了就是错的,被夸了就是好的,这很久以来都是他判断对错的标准,一直到后来离家出走被找回,丢失了记忆后,小祁漉就变了,他不再是以前那样自己摸索,然后按照自己心中的一套准则行事,他变得毫不在乎——他不在乎对错,他只在乎自己是不是想做。
一直以来的任性妄为和祁老爷子的无声骄纵,让他变得愈加偏执和暴躁,病情非但没有得到半点缓解,反而愈来愈重,时至今日,已经到了需要用电击这样的外部疗法才可以控制。
祁漉每次的治疗,身上都像是被水洗了般,他其实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心,心像是被戳成了无数个碎片,碎片洒了一地,然后他必须要蹲下身一片片去找,去拼,拼的次数越多,也就越熟练,那些深藏在其中令他无比害怕的东西,面对的多了,自然也就散了。
这是一种极其残忍但是成效很快的方法。
祁漉每次从那间屋子走出来,哪怕筋疲力尽,却总是微微笑着的,就好像每走出来一次,都是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身上,虽然他还没走出黑暗,但他已然看见光明所在。
星期五,叶蔡时和奉小诗一起去医院看白鱼,刚打开康复室的门,正好看见白鱼泄气地将一根拐杖向墙上扔去,砰的一声巨响,而后她似乎是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诧然地转过去了头,正好与两双眼睛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