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244)
胡显荣给余兴彩递过一个眼神,这位女大学生心领神会地给她的大伯递去一条毛巾擦拭眼泪,将余运彪劝慰了一番。
胡显荣有些后悔加入到这个饭桌,毕竟在这团圆的好日子里,惹得一位老者流下眼泪,总是一件让人心情不悦的事。
看见余运彪情绪平缓过来,他向大家举起酒杯说到,“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大家不要为了陈年旧事而坏了心情,运彪叔能在这个时候回来,我们没理由不高兴。”
不愉悦的前奏之后,酒桌上的气氛慢慢缓和起来,随即就被欢快和愉悦取代。
胡显荣在席间询问了几句余运彪这些年的经历,对方除了讲述他在牢狱里日复一日的改造生活,也没有更多的新鲜内容。
问起余运彪今后的打算,这位老者的思想仿佛还停留在入狱之前。
他说自己虽然年老,但一膀子力气仍在,给生产队挣工分的同时,还准备拾起老本行给各个生产队帮忙杀猪宰羊。
只是他家的房屋已经早已不复存在,不得不暂时在余兴彩家的偏屋栖身,至于离他而去的老伴,已经在前些年离世。听到此处,胡显荣的喉头不禁淌过一股苦涩的暖流。
胡显荣并没有过长时间停留,即便干儿子余一以及余兴彩母女俩多番劝留,他在酒过三巡之后便抽身下桌。
他知道,这是属于余家人的难得的欢乐时刻,一个让余运彪见之有愧的外人置于此处,未免有煞风景。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他早已成为一个知趣的人。
新一年开工之前,胡显荣还作出一个看似不重要,实则用意深远的举动。借着送余兴彩入学之机,他带着弟弟胡显贵到省城转悠了一圈。
余兴彩作为向导,带着胡家两兄弟在各个大学校园留下足迹。
看着那些意气风发的有为青年手捧书本出入于教学楼和图书馆,胡显荣觉得那才是真正的风景,是无论拿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两兄弟的个头已经一般高,互相搂着肩站在校门内,颇有打虎亲兄弟的意味。
聪明的显贵望着哥哥莞尔一笑,瞬间洞穿了胡显荣的用意:无非就是让自己提前感受一下大学的气氛,想让胡家也冒出一个足以光宗耀祖的大学生来。
“哥,你说咱俩的名字是不是取反了?”胡显贵问道。
胡显荣没想到从弟弟口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疑惑地望着弟弟,“显贵,你问这个问题想说明什么?”
“你看,父母给孩子取名的时候,肯定是带着一份期盼,他们给你取名的时候,似乎已经想好了给我留下余地。”
高中还未读完的胡显贵的思维已经跳跃得让哥哥跟不上,他分析到,“父母肯定是希望我们兄弟俩给家族带来荣华富贵,你现在事业做红火了,算是有了富贵,我也有信心将来考上省城最好的大学,只能算是一份光荣。”
“照你这样说,确实也有道理。咱俩的名字不是父母取的,而是有文化的舅舅赐名,兄弟之间,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一荣俱荣、一贵俱贵。”
胡显荣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心悦诚服地笑出声来,“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咱哥俩这就去找表哥姜忠学帮忙,将我们的名字换过来。”
身旁的余兴彩被胡家两兄弟这番滑稽的谈话逗得大笑不止,说他们是在大学校园里扯些没根没据的歪门邪说。
胡显荣却不依不饶地说道:“我们这可不是歪门邪说,照这样说的话,你的叔叔余运文给人打卦面相,那又被称为什么呢?人总要对未来怀着美好的期待,这种自由,谁都不能限制。”
“显荣哥,你们两兄弟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女孩子,我不服气。”
余兴彩见胡显荣扯出自己的二叔,顿时没了反驳余地,一边撒娇一边嗔怪胡家兄弟。
胡显贵已经出落得跟人精一样,坏笑着看了一眼余兴彩,向身旁的哥哥说到,“哥,你确实做得太过分了。还有,你刚才有句话也说得不对。”
“我哪句话讲得不对了?你给哥指出来。”
胡显贵稍微犹豫了一下,“你刚才说到,兄弟之间没必要把事情分得那么清楚?”
他见哥哥点头承认下来,便继续坏笑着看了他和余兴彩一眼,“比如说,我未来的嫂子,你以后的弟妹,又当如何呢?”说完这句话,他一个箭步跑开,一边跑一边说:“我自己一个人四处转转,到饭点了再回伍金平主任那里汇合。”
胡显荣和余兴彩各自羞答答地站在原地,齐齐地责怪胡显贵油嘴滑舌,但他们的心里却滑过一丝暖意。
“兴彩,都怪你把显贵惯坏了。”胡显荣并没有真心责怪身旁的余兴彩,但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他仍然嗔怪了她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