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诱拐犯(7)
“雪施主怎的听旁人说甚就是甚?”悯生仍冷冷的,面如寒冰。
“你爹说的真切,还知道你叫二柱子——你也应了这名字……”雪樽见他脸色不好,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这个小和尚悯生是同寺庙里其他和尚完完全全不一样的,这是雪樽首次同他见面就产生的感慨。悯生的容貌是寺里数一数二的绝美,但是不重要,寺里和尚的面孔再夺目也只是红尘中的人世看法,不足上心。然而是悯生身上凛冷的气息,旁人贴他近一点便会被他冻成冰棍,牙齿打颤,毫不夸张。雪樽每每拿瓜翁的事同他说,想他能同意见一见他年迈的父母,然而每每到此处悯生周身的空气便比平日里还要冷上几分。偏生就雪樽不知倦疲,不知退避,仍然凑着脸上去找死。
因此,悯生只要在凝心寺遇见雪樽便扭头就走,无情无义。
“他不是我爹。”半晌,默了一阵的悯生方姗姗开口。“我亦并非他亲生儿子。我在俗世确实是叫二柱子,然而我生来便丧母,三岁父亲被抓去当了壮兵,累死在皇陵里。我于人世无牵无挂因此方孑然一身投入佛门。”
雪樽听的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悯生一口气说了这样多的话,而且话语内容与那卖西瓜的老瓜翁大相径庭,全然不同。这令他不由的产生错觉,不知孰真孰假。
雪樽问。“你是说,那老瓜翁是骗我的?可是,他何以要骗我这些……”
“呵。”悯生冷笑。“瓜翁?他还是如此。我已入了佛门五年,他倒坚持不懈,毫无退缩之意。”
“此言何意?”雪樽心下好奇,立马追问。
“你所见的瓜翁,原是我在尘世时自家瓜地里发现的一只猹,他夜里偷西瓜,我见他羸弱,骨瘦如柴,便送了他一只瓜。后来他便日日来我茅屋前守着,我一日日长大,他也不再如幼时羸弱。生的高大,之所以说生的高大,是因为他常吃死人肉涨了修为,就急不可耐的修成人形意图与我可共白首。我好言劝慰,他只字片语不听。我见说服不得,只好出家为僧,躲避着他。实乃孽缘。”
悯生垂头,面无表情的叙述,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过往,是旁人的故事。悯生生性凉薄,即便是出家为僧他也依然一副冷淡的样子,或许之前不过随手送给那猹一只西瓜,不过是随手罢了。反而让那猹,受宠若惊,暗生情愫,为此苦心修炼想跟他修成正果。
“猹——妖?”雪樽瞠目结舌,一时之间口不择言。“这……这世间果真……果真有……妖……妖怪?”
悯生扫他一眼。眼神颇为鄙夷怜悯。未做回答,已是回答。
“他已非第一次寻人来寺里劝我出去,屡试不改。不过他明知谎言皆会被我戳穿,仍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诓骗他人来游说我。何苦——虚寂,何苦啊——”悯生说完这句话就在雪樽僵死之际皱着眉头转身离开了。
雪樽从晴天白日一直僵到暮色四合。还是被路过的其他小僧发现,见他可怜兮兮发呆,以为他读书读傻了,不由心生同情,三四个人一起把他拖回禅房,将他扶上床,贴心的盖上被褥。临了帮他吹灭了灯盏,关门离去。
众人走了许久,在无尽黑暗里眼睛一动不动,嘴唇微张的雪樽瞪着房梁上密布的蛛网,毫无征兆的,哑着喉咙说了一句。“猹——妖!猹妖!”
“这世上果真有妖,有妖!”他说,喃喃着。
“蓝皮书我错怪你了,你没有骗我……”
第4章 白锦鞋
临近殿试还剩最后十天,雪樽便向凝心寺众僧道别。
凝心寺主持捻着乌木的佛珠朝雪樽和蔼可亲的笑道。“雪施主此番前来是鄙寺大幸,老衲同众小僧在此虔心祝愿雪施主如愿以偿,蟾宫折桂。”那掌厨老僧望着雪樽眼里尽是不舍之情,这白白嫩嫩的书生经常帮他往小厨房打水,极其卖力认真,然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到时候一人去赴考,只望他一路平安无事。想起他之前还真真切切喝了一肚子清甜井里一年四季不结冰的井水,难免心底为他担忧,倘若他未能高中,不知是否会“走火入魔”,一举变成真傻子。他对着雪樽默念佛经,而后道。“雪施主一路顺风。”
众小僧连连附和。
雪樽笑逐颜开,喜不自禁,对众人作揖。“小生谢过主持和各位小师父这多日来对我处处照拂,小生一定竭尽全力,位极人臣,成为百姓的衣食父母,为百姓谋取安乐。”
主持眼里满是赞许的目光。
雪樽在一群人里寻着悯生的身影,只见他一袭浅蓝色僧袍,凤眼如丝,神情冷漠,依旧疏离。见雪樽视线驻留在他身上,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