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我愆期(25)
她想要什么,就能够拥有什么,从来不需要求任何人。
吕家垮台,与凌征岸离婚,远走异国,生下吕冠,又落魄潦倒地回到故乡……这一桩桩,一件件,无情地将她原本的锋芒全数磨平。
她回国以后再度遇见他,是他一次又一次地主动伸出援手。
对于他的帮助,她都一一接受了。
他也很清楚,为了让孩子过得好些,她必须让自己接受他的好意。
从被动接受,到她主动找他寻求帮助,不过三两个月的时间。有一段日子,他甚至是有些卑劣地享受着这一种来自于她的,前所未有的,依赖和信任。
直到躺在失眠的夜里,被记忆淹没的时候,周任才意识到,像他这样沉溺于自己这种可耻的窃喜之中,究竟给韩译萱带去了什么。
忽略,失望,难过,伤心,痛苦——都是他带给她的。
一想到这点,他就感觉心脏似乎在被成千上万的巨蚁啃噬着,唯有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或是扇自己一巴掌这种自虐行为,才能让他稍微没那么难受一点。
他望着面前低眉垂眼的女人,回想起她十八岁生日那一晚燃起的烟火,盛大的绚烂之下,她笑得比烟花更美。
那一幕,深深地镌刻在他记忆之中。
年少的时候,他每每想起便心动不已,只希望自己能够一直伴她左右,让她这一辈子都能那样无忧无虑地笑下去。
跟译萱在一起以后,他偶尔还是会忆起,却是心绪平淡,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心悸难当,但是,他也依然愿她一切都好。
他答应了她会娶她,把她纳入羽翼之下保护起来,不被凌征岸那疯子伤害。
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覆水难收。
即便是将错就错,他也应当践行自己的承诺,可——
想起韩译萱,他心中蓦地又是一痛。
“抱歉,先芝,我不能跟你结婚了。”
沉吟许久,周任终究还是开了口。
“……为什么?”
他犹豫了半晌,轻叹一声,将韩译萱得了胰腺癌告诉了她。
“我要找到她,把她带回来,让她好好治疗。”他说。
“所以,”吕先芝条件反射性地问,“这就是她阻止我们结婚的方式?”
这话一出,她自己也觉得不妥,可最终什么也没说,说什么也补救不回来了。
“她不是这种人。”周任看了她一眼,像是突然间不认识她了一样,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也派人查过,确实……是真的。”
韩译萱胰腺癌的确诊资料,就躺在他的电脑桌面最中央的位置。
点开之前,他也非常希望是假的,是她妹妹说谎在骗他。
可是事实,没有如他所愿。
空气陷入胶着的沉默,时间仿若停滞。
吕先芝低垂着头,泪水一滴滴无声地落在衣服上,洇进布料中。
“对不起……对不起……”她反复低声道歉,“对不起……”
她突然很厌恶自己。
她意识到,哪怕韩译萱没有患癌没有离开,恐怕到了最后,周任也不会真的跟她结婚。
不等两人走到那一步,他就会明白究竟谁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人。
而她,她利用了他的同情和愤怒,利用了他们青梅竹马的情分,利用了他因年少时的心动而延续至今的保护欲……
最终导致了今天的死局。
周任递给她一方纸巾,“不是你的错。”
他很清楚,一切,一切的原因——
自始至终,都是他。
Chapter 18
第五站,重庆。
一路停停走走,遇到喜欢的地方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等韩译萱站在解-放碑下环顾四周的时候,拂来的风已经裹挟了十月末的秋凉。
她刚在酒店放下行李,出来是准备觅食的。
据说一个人吃火锅是件颇为悲惨的事情,她准备挑战一下。
不过话又讲回来了,她觉得这种说法还奇怪的,能够不依赖他人陪伴而享受孤独,明明是一种强大的能力,为什么要被形容为“悲惨”呢?
耸了耸肩膀,她转过身。
没想到一个滑滑板的男孩歪歪扭扭地朝她冲了过来,他明显是新手,控制不好方向,有些手足无措,嘴里焦急地喊着:“快让开,快让开!”
韩译萱躲闪不及,低呼一声,脚一扭,摔倒在了地上。
男孩也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一屁股墩坐在她身边。
她试图站起来,脚腕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旁边的男孩却已经蹦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她伸出手,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技术太菜了……”
年轻真好,精力充沛,她想着,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然后勉强试着走了两步,感觉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