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神与无花果(4)
她朝不远处的服务员疯狂递眼色,然而服务员恍如未觉。
那小孩出声了:“阿姨,我想玩。”
女大生又弹错了两个音。
曲有误,林姐顾。
她抬起头来瞧见这一幕,灵魂深处开始战栗。
林佳霁家的房间上锁,是有原因的。
五年前,她姑妈带着上小学的儿子来她所在的城市看病,她爸爸却不开面子,热情地劝姑妈别花钱住酒店,去林佳霁家睡一晚。
林佳霁当时只是关上了房门而已。
她觉得自己姑妈看起来有礼有节,那种宅宅间流传的熊孩子惨案轮不到自己头上。
她出门去楼下小卖部买了两条毛巾,再回来的时候,自己刚刚花了三个小时拼装、改色的mg,支离破碎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小表弟手上沾着五颜六色的漆,正在嗷嗷大哭。
事件经过是这样的:表弟趁姑妈不注意,溜进她的房间探险,看到一个机器人,欣喜地抓了起来比划,突然发现颜料还没干,沾了自己一手。这时姑妈在外面喊他,表弟惊慌之下直接松了手,将机器人摔在了地上。
姑妈在旁边骂他:“把姐姐的玩具都摔坏了,颜料还往身上擦,这还怎么洗?”转头看到林佳霁,“真对不起啊小x,我让他给你重拼回去?”
林佳霁蹲下身,捡起自己刚做好的彩透版外甲。
一道长而清晰的裂痕蜿蜒其上。
她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没事儿,我拿胶水粘一粘就好了。”
她不能发火,不能索赔。因为她知道这事儿再发酵一分,就会传入父母耳中。
而她并不想让父母打听,她的住处还有多少这样的“机器人”。
小表弟看她不生气,哭声立即就小了,眼睛开始朝橱柜里别的“机器人”瞄去。
林佳霁忙道:“来来来,过来看看姐姐给你收拾的房间。”
她推着表弟出去的时候,还听到他嗫嚅:“妈妈我想要那个……”
她姑妈看了看她,轻轻打了儿子一下:“那是姐姐的东西,没礼貌。”但语气淡淡的,似乎没料到她会不接茬。
姑妈走后,她的房间就上了锁。
从那以后,林佳霁看到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就从心底里产生一种畏惧之情。
林佳霁愣怔的当口,那小孩的食指终究落了下去。
突兀而尖锐的高音,穿刺进了残酷天使的旋律里。
女大生忍无可忍,停下弹奏抓住了他的手腕:“小朋友你坐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熊孩子天真无邪道:“阿姨,我想弹给你听。”说着用没被抓的那只手又砸了两下琴。
女大生的血往天灵盖涌,拉扯他的手上不自觉地用上了力气:“不可以——”
熊孩子脸色一变,发出了哭腔。
刹那间,他爹起死回生,从角落里的座位上放下手机赶了过来:“哎你干什么?”
原来孩子妈去上洗手间了,让孩子爹看着孩子。那爹玩着手机,没注意到孩子已经失踪了,听到哭声才匆匆赶来。
于是服务员也起死回生,小跑过来和稀泥。
原来刚才没有服务员站出来,就是怕对上这种家长。他们知道经理才没心思追究前因后果,只要出事了,谁站在事发地就扣谁工资。
那爹嗓门一大,大半个餐厅的顾客都望了过来,虽然没人说话,但那些眼神比什么都好使。那爹登时面上无光,火冒三丈,指着小孩手腕上的印子说:“谁给你们的权利碰我儿子?”
服务员:“真对不起先生,我们可不可以去那边说……”
那爹:“叫你们经理来!”
服务员去叫经理了。
也不知道他们跟经理说了什么,这人一来,马上赔着笑脸对男人深鞠躬。
男人:“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经理:“好的好的,我会为您申请一个免单,您看可以吗?”
男人一指女大生:“她呢?”
女大生脸色惨白,试图据理力争:“我一开始就跟小朋友说不能碰……”
“你还敢狡辩!”男人似乎是当惯了甲方的,也可能是反过来,乙方当太久了,对着女大生颐指气使,“敢碰我儿子,我不告你就不错了!”
他转头问经理:“你们辞不辞退她?辞不辞退?”
林佳霁:“打扰一下。”
如果杀气真能从眼神里冒出来,此时这座餐厅已经被林佳霁夷为平地。
旧恨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林佳霁恶向胆边生,也顾不上斐格什么反应了,径直走到经理面前,冷冰冰地说:“我恰好目睹了全过程,不希望这位小姐承担不该承担的责任。”
男人:“你谁啊?”
“我目前在XX律师事务所任职。”林佳霁张口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