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故人来(24)
(番外)一度君华 三千梵音
《一度君华 三千梵音》(迟到的母亲节特别番外)
那是流国的三月,天阴,大雨,却是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普天同庆,为这个即将覆灭的王国迎来的最后一位郡主,也就是我的母亲。
她是前朝流国公主生下的女儿,赐名:宫梵,封号:长泽。
据说当年高祖赐名号时取之柏,泽二字,希望她日后能有君子之姿,心胸宽广,怜悯天下众人,润万物于无声中。
从那时算起已经过了很多个春秋岁月了。
而这段尘埃往事也本不该被提起的,这个国度也早就在漫漫的岁月长河之中化为了一扉发黄的书页。那些曾经醉纸金迷的往事终究也不过是一阵飞烟,一场梦,清楚的人,少之又少。连同我在内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罢了。
从母亲出生那日算起到破国之日已经有十三年了。流国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国家可以撑过三百年也算是稀奇的。
三百年前流国先祖凭着一颗博爱的心把百姓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创建了流国。三百年后,高祖皇帝凭着一颗仁慈的心亲手把流国推向了灭亡。
一个没有死刑的国度是可怕的,一位过于仁慈的皇帝是懦弱的。流国的消亡源于叛臣的兵变,而兵变的得逞则是因为高祖皇帝的放纵。
当年高祖皇帝知道这群叛臣的苗头时非但没有株连九族反而还念着旧情放过了他们,只是暗地里提醒了一下。
这个做法无非是在加快流国的灭亡,叛贼就像是油锅上的蚂蚱一般,迫不及待。
终于,在母亲十三岁那年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兵变。
那年三月,烟火连天。那群叛贼挥兵南下,犹如猛虎下山,所向睥睨,过往之处皆是血流成河,白骨皑皑。
他们一路杀到皇宫,杀入高祖皇帝居住的舜明宫。那些曾经对高祖皇帝俯首称臣的人此时一个个都变得凶神恶煞。他们用剑指着高祖皇帝,一步一步的把他逼入了无尽的深渊。
这样的后果都是高祖皇帝亲手造成的。因为他的一时心软,因为他的一时糊涂。
从未有过一个国亡得这般惨烈。
那日破国,惊天动地,血夜连天。刀剑的撕摩声划破天际。银的剑,红的血,象征着一个王朝的颠覆,象征着一个永恒的过错。
终于,待第二日青烟散去时,那个穿明黄色袍子的男人倒下了。
他死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是对逆贼的头目说的,他说:“你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但不要牵扯到百姓,百姓是无辜的。”
他的话振振有词却又让人无尽心寒。这是一个帝王最后的绝唱,一段唱尽他一生的绝唱。
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究竟是有着怎样心境的人才能够做到如斯地步。这种面对叛贼却还能不悲不喜,心系百姓的皇帝又真的是懦弱吗?
为此,我从未过有答案。只是隐约觉得这都是命,命中注定的事情论是怎么逃也逃不掉的。
国之覆灭,所谓王族应为之陪葬。这个道理虽然残忍但是却无可奈何。
新皇有能力,有野心,而且手段强硬,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他要把前朝残根拔除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让他第一个动手的便是那些所谓王族。
有些资本的贵族带着一些钱偷偷跑掉,投奔亲友。而那些连逃都没有机会的人就只剩下两种选择。一是撞死在南墙,也落个与国同丧,有骨气的好名声,二是掐着手指,算算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剩下。
当然也还有一种例外,比如我母亲那一帮子人。
我的外婆是一个公主,从小备受高祖宠爱。她不愿离去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于她而言流国就是她的根,没有根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副驱壳罢了。
即便是如此她也不舍得我母亲就这么和她一块儿走了,毕竟那时母亲还小,为人父母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女去送死呢。
于是,那日夜黑风高,她差人把母亲匆匆送走,送出这个华丽而又血腥的囚牢。
打那儿起我母亲便从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变成了一个不能见光的通缉犯。就像是一块璞玉跌入了云泥一般,想想也是凄凉的。
逃出来的母亲后来上了山,跟着一群修行的仙姑修了几年道术。当然仙姑只是尊称,我打心里认为她们也就只是一群江湖老骗子。
设想一下,一群年过半百的女人,围在一团,今天讨论一下东家的私房秘事,明天又胡扯一会西家的鸡毛蒜皮。这样的一群人能够修得正道我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但是介于她们把我母亲养大,没有把她卖给衙门,冲着这点我也要尊她们一句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