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故人来(23)

作者:后起黎明

那年春天,她穿着紫纱陪我和爹爹去游春。

依旧记得那日太阳正好,浅黄的光束如同金沙般洒落在她的紫纱上,显得她的身段婀娜多姿。她望向紫纱那喜悦虔诚的样子是无论过了多少岁月都会一直印刻在我的脑子里泯灭不去的。

她说过:“这是你爹爹送的,是要珍藏起来的,不能随意糟蹋了。”自此她再未穿过紫纱,只是每逢望见她都会促足良久,细细轻抚。

那本该是她最爱的东西,可现在却变得这般支离破碎。我望着它,一时间竟变得不能言语。

进了内厅,到处都是血迹斑驳,飞来的几片碎碗无一不打在我的身上,稍不留神便划过我的衣服,撕拉声破空而出。

这不是人间,这是修罗场。

混乱中,我看见一个消瘦的男人。他面目狰狞,满身血迹,他的头发已经散落了,身体也在疯狂地扭动着,手不停地往头上摸去,似乎是想要撕掉贴在他头顶上的那一页符纸。可每当他碰到那符纸时他的手都会被狠狠地弹回来,然后他就开始嗷嗷直叫,用身体去撞击周围的东西。

我没有看错,眼前这个疯子就是我爹爹。

我死死抓紧我的衣角,心中却是一点都不肯相信的。我的爹爹是这世上最温和的男子,他是绝不可能变成这般可怕的。

我要阻止他,我要阻止他。

这一个念头犹如带了刺的荆棘一般在我心中疯狂的蔓延着。

我冲了过去,打算拉住他。可我还没靠近他,他便一只大手朝我挥来把我打落到墙角。

我跌落在一地瓷片上,瓷渣子把我的膝盖划破了。我的血涌了出来,一条雪白的裙子被染成了猩红一片。我的背撞上了一块厚实的木板被打了回来,头被狠狠摔到了地上。

这种疼痛无与伦比,刻骨穿心。可我感到更多的却是诧异,为什么爹爹会变成这样。我还未多想,一只颤抖的手握紧了我。我大吃一惊,一回头只见是娘。

她被木板压在地面上,混身是血,手中紧紧地拽着一张被一份为二的符咒。那符咒和爹爹头上贴的是一样的。

“走……挽歌,快走。”娘的声音细如蚊蝇,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那吊着。

“娘,娘,娘!”我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手连忙把木板翻开把娘抱了起来,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掉了,头皮也是麻的,背也是凉凉的。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这般前所未有的无助,即便是当时在君山救爹爹时我也未曾这般慌乱过。我的脑子是空的,一直引以为傲的冷静也霎时间消失了。

她是我所不能失去的人,可我却感觉我救不了她。

“娘,你怎么了?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你救出去。”我哭噎着,语无伦次,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头贴着她的脸。

我娘是我的支柱,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什么都知道,无论发生天大的事只要按着她说的做便绝对会化险为夷。

她脸上粘稠的血遮住了她那双美丽明亮的眼睛,她的睫毛被染成了红色的,仿佛一只破碎的的血蝶。她没有回答我,只是不停的喃喃自语着:“走……走……”

我猜她是想要我带她走。于是我转过身背对着她,打算把她背走。

“小心。”她突然吼了出来,颤抖的声音中满是惊恐。我还未反应过来她便一把把我推开,随之而后是她绝望的声音在我耳畔边响起。

我扭头望向她,一把鲜血淋淋的剑入骨三分,剑峰上,血红倒影出冷冷的青光和一双幽黑的,浑浊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把剑从血肉中抽了出来。血,犹如花瓣般溅的满天都是,带着嗡嗡的剑鸣仿佛在嘲笑我的落魄和狼狈。

我愣住了,这世界仿佛突然之间静止了。

这样就死了?就这样,死了?我看着娘亲缓缓倒下的身子,竟是这般苍白而又无力。

那一瞬,我听见了山崩地裂的声音。

一个如同烟花般绚烂美丽的女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殒灭了?

我久久不能回神。恍惚中,我与那个女子似乎隔了一道千万年永远跨不过的鸿沟。她眺望而来的眼睛苍凉而又没有神采,她的声音落寞而又凄楚。

“我生时不带来什么,死时亦留不下什么。”

这是她曾对我说过的,最悲哀的一句话。

她的一生离奇而又充满着色彩,如同她的人一般,如同一件古老的大红色华服一般,美丽的色彩,遮掩不住的是那残破的,腐朽的内心。

她从未提及过她的过去,偶尔问起来也只是轻笔带过。从她的只字片语间我拼出了一段伤人肺腑,痛彻心扉的故事,那是永远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一场荡气回肠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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