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海魄(97)
安安转身怒吼:“你给我闭嘴!我就要在这儿说,这是乔秋生欠我的!”“安安……我求求你,放过我行吗,给我,也给你,留点最后的尊严。”
“尊严?在我爱上你的时候,我就把它踩在了脚底。”安安转头流着泪看着他,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她的眼角长出了细细的皱纹,但依然算是个风姿卓约的女人,夏郁隐隐窥见了她年轻时美丽的面容,或许比台下的这位新娘更美丽。“秋生,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还记不记得,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穿的那件裙子,那时候你夸我穿长裙好看,从那以后每次见你我都要穿裙子,一直穿到深秋,穿到世俗把我们分开,秋生,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夏郁注意到她穿了一件有点过时的白色碎花长裙,按照她的说法,这裙子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了。但现在看来除了颜色有点发黄跟刚买几个月的没什么两样,这个女人这么多年来应该很看重这件衣服。
“安安,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爱过你,但那是我曾经走错的路。对不起,你还是回去吧。”乔秋生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有点让他心疼,他忍住了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的冲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错下去了。
“我不信,我不信。”安安疯狂地摇头,像是要把眼泪甩飞出去。“你答应过我,要在这儿跟我结婚,你答应过我的,不能不算数。”
“你就当我是个混蛋吧。我有我的家庭,不能和你结婚。那些都过去了,别再纠缠下去了。”乔秋生痛苦地皱起眉头。
“过不去!你看看,这是你的儿子!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秋生,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抵不了赖!”安安再次愤怒地吼起来,那张美丽的脸此刻皱成了一团,她用力把乔樵扯到他面前。乔樵哭着喊她:“妈,妈我们走吧。”
“你们的孩子?你们苟且生的私生子你有什么脸面把他带来!这孩子本就不应该出生,要是知道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怀了老乔的孩子,我拖也要把你拖去医院流掉他!”提到孩子,荣阿姨最脆弱的神经被挑痛了,她挥手用力打了安安一巴掌,安安苍白的脸上留下一个红艳艳的印子,她没有捂脸,而是毫不犹豫反手打了回去。“荣芒,你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任你羞辱的小姑娘吗?你不就是给他生了个儿子吗?我告诉你,秋生娶了我,我还能给他生更多的孩子,秋生,你说过你想要个女儿的对吗,我给你生,只要你跟我结婚,我给你生多少个都行。”
“生一个贱种还不够吗?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廉耻?”
夏郁看了一眼正处于风暴中心的乔樵,他的眼泪簌簌落下,那张天真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助和绝望。乔樵,乔樵是何等无辜啊。夏郁看了看身边已经呆住爸爸妈妈,站起身跑进了那个爱恨激烈博弈的漩涡,她抬起胳膊肘击安安的肩膀,安安吃痛松开了乔樵,于是女生一把抓过乔樵的手腕,拉着他跑了出去。背后是爸爸妈妈的喊声:“郁郁,郁郁你去哪!”她没有回头。
☆、忆·臆
乔樵任凭她拉着自己往前跑也不做任何反抗,他望着斜前方那个纤瘦的背影,那里边仿佛蕴藏着无穷的能量。
他们跑出了教堂跑过了种满悬铃木的非机动车道,树木墨一样的阴影在他们的身上飞速的划过,夏郁听到了耳边的风声,她想起了那个疯狂奔跑的梦――那时候也是为了逃离某种灾难。裙摆飞扬起来裹挟在腿上,脑袋后面的马尾一下一下击打在脖子上,有种蚂蚁爬过般的酥麻,她有点烦闷地一边跑一边把发带和发圈一起解下来,厚重黑亮的头发瞬时在夏日充足的光线中像玄色莲花一样散开,光芒熠熠似乌鸦新生的羽毛。夏天的时候把头发披散下来很热,但她还是这么做了,一个原因是她受不了这个小尾巴对脖子的挑逗,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想摆脱某种束缚,跑步是快乐的事,不顾一切的跑步是更快乐的事,如果她是男孩子,可能已经把上衣脱掉了,她心想。
夏郁也不知道他们能去哪,在这个普普通通的街区,每个人要么在为自己的苦恼黯然神伤要么在为了可怜的薪水徒劳奔命,夏郁一路和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浮躁而带着点焦虑的表情,仿佛飘在水面上被雨滴打得枯败的莲叶。这个世界好像没有能容纳逃难者的地方。
最后他们跑进了风海大学,夏郁爸爸和乔樵爸爸就职的学校,夏郁不知道他有没有来过这,尽管她现在处于一个离开高中还没进大学的过渡期,她依然觉得学校是一个安宁的庇护所,这里象牙塔一般简单纯朴的气质让她觉得安全。他们是从后门进的,保安认得夏郁也不阻拦她,他们径直跑到学校后山毛茸茸的山坡上,草甸松软坡面低矮,浓密的青草间还夹杂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夏郁停下奔跑的步伐在坡上坐下来,像是坐在某个巨大的动物柔软的腹部。乔樵挨着她坐下来,夏郁转过头看着他的脸,泪痕已经被风吹干了,他的脸红通通的,正和她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听到那些话,你难过吗?”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夏郁小心翼翼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没有看乔樵,目光落在远处错落有致的红砖垒砌的教学楼上,江城大学建于民国时期,因为战争时期曾经作为军事中心,好多民国风貌的西式建筑历经一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得以完好的保留下来,直到现在还在使用。风海大学的校园,是很漂亮的,要不是爸爸在这教书,或许她也会考虑来风大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