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海魄(79)
“她是说过不给她就打官司来着,反正她律所有的是会打遗产官司的律师,怎么说她也是法定继承人,都二十一世纪了,传男不传女那一套,在法律面前没用,而且现在她也死了,我们就一口咬定我妈是她生的。”
“可我妈因为那老女人两句话又动摇了,哭得跟什么似的,这官司打不打还不好说呢。”
《白夜行》里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个是太阳,一个是人心。夏郁明白了,这不是鬼的声音,却比恶鬼更让她心寒。正在焚烧炉里安静燃烧的奶奶不会知道,几个小时前她还夸过的好孩子滔滔,正在恶毒的猜忌和算计她的遗产。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手机的手有点发抖。
把手机重新放到口袋里,她没有犹豫,直接走向了花坛另一端的声源处。果然,一脸不耐烦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的人,正是黎之滔。
看到夏郁站到他的面前,表哥也有点慌张,他匆匆挂掉了电话,局促不安地把燃烧的烟头举起又放下。
“郁郁,你听到什么了吗?”
“表哥,你害怕我听到什么呢?”夏郁用力盯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不知是借了那颗星星的光线还是眼里含了泪水。
“郁郁……”
“叫我夏郁。”夏郁转过头不再看他,插在兜里的手用力地捏成拳头,她在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是啊,你叫夏郁,你姓夏,是夏家的孙女。不是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外人。”表哥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像是冥王用竖琴弹奏出的一串音符。
“黎之滔!”夏郁愤怒的瞪着他,眼神像是要窜出火来。“只有你自己把自己当个外人,从一开始,在奶奶的心里,我们就是一样的!”
“一样的?哈哈。是只有一个柿子留给你吃不给我吃的一样?还是雨天背着你上学让我任由我倒在泥地里的一样?只有受偏爱的孩子,才会觉得别人也得到了和她平等的爱。”
“表哥,你太偏执了。你为什么只看到奶奶对我好的时候,看不到她费劲心力照顾你的时候呢?你爸妈从你小时候就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甚至吵到老家来把奶奶家的碟子都打碎了三个。奶奶为了你不回到那个糟糕的原生家庭去,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留在身边?表哥,我对你太失望了。”
“她那是为了她自己!把我留下来她就可以拴住我妈,逼得她不得不回来看她。要不是她,我从小就在大城市里吃好的穿好的上好的学校。怎么会连大学也考不上!”黎之滔压低了嗓子冲她吼,表情狰狞像是丧尸附体一般。
夏郁低下头看着他的脚尖,眼睛里的厌恶快要凝华成固体,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把自己人生的失败全都归结在一个无辜善良的老人身上。这是小时候陪她爬树摘桑椹,在清浅的河流里捉鱼虾对表哥吗?她突然感觉这张脸很陌生,也许她从未了解过他。
“但你现在过得不也挺舒坦的吗?耐克鞋换得这么勤快。你就是个蛀虫,啃你爸妈还不够,还要啃到奶□□上来,别为自己的平庸无能找借口了,黎之滔。”
“你!”夏郁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愤怒地冲她大喊了起来。殡仪馆门口的几个人有点疑惑的往这边张望。
“别以为你是我妹妹我就不敢打你。”黎之滔看了他们一眼重新压低了嗓音。
“你当然敢了。你不仅敢打我,你还敢杀了我。”夏郁寸步不让,她的眼神像是夜里的两把刀子,闪着冷冽的寒光。表哥瞬间消退了身上的所有戾气,他有点心虚的别过头,不敢和她对视。
“当年,我是怎么掉到水里去的,我想,你比所有人都清楚。”
“她告诉你了是吗。”
“到了现在你还在怀疑奶奶?黎之滔,我他妈真痛恨我还跟你有那么一点亲缘关系。你知道吗?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奶奶还在维护你,让我不要记恨家人。”夏郁少有地骂了脏话,她又急又气,恨不得现在就给他两耳光好让他清醒。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遇到了救我的人。”
“不是奶奶把你从河边背回来的吗?”
“你一无所知,又蠢又坏。”夏郁突然平静下来,她用一种看可怜虫的同情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符·时间的香气
黎之滔的眼神里露出少有的迷惘和不安,夏郁的眼神看得他一阵内心发紧。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还不知道的吗?他捻灭了烟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夏郁已经走了,她走得很快,好像几秒钟前还在他的眼前,瞬时已经溶进那个白光满溢的大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