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误玫瑰(51)
“你不爱你自己,更不允许别人爱你,谁爱你你就要推开谁,沈幸,你没有心。”
她笑了下,喘着气说:“是,我确实没有。”
“但我有。”江明颂笑着看向沈幸,“我已经把我的心放在你这里了,你感受不到吗?”他的手指按了按胸膛。
沈幸眼里盛满了泪,摇着头。
那一瞬间,江明颂忽然不想原谅她了。因为他可以原谅她的玩弄以及时不时的轻视,却不能接受自己的爱从头到尾都在被强烈地拒绝着。
他当然知道这种拒绝不是真心的,但正因为如此才更难堪难过——难过自己并不能为对方做什么,也不能改变对方的心理——他的爱并没有让沈幸好转,而是给了她一种变相的巨大的压力。
只要他们在一起,江明颂这三个就永远捆缚着沈幸。
沈幸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
而他江明颂的爱从始至终都没能改变沈幸这种病态的观点,他没有能力让沈幸相信自己值得被爱,那么他的爱对沈幸来说就是不合格的。
既然这样,不如放手。
否则双方都会很累不是吗?
江明颂在心里思忖良久,那个结论像是世界上最尖锐的钉子,狠狠将他的一切扎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难过又难堪。
“别哭了。”他为她递上一张面巾纸。
而后沈幸笑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因为眼角的挤压而流落下来——沈幸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真的不会和以往一样曲着手指给自己擦眼泪了。
沈幸攥着那张面巾纸,眼泪流得凶猛,像是洪水,却不能淹死任何一个人,只有她自己被溺亡。
“小玫瑰,可以分手,但别否定爱,好不好?”
那可是江明颂啊。
那是明明浑身是刺、明明野得不行、那双剑眉稍稍一挑就帅得不像样的江明颂啊。
但此时他是温和的,一如初见时他装成的那样。
坚硬的心口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抓住。
轻而易举就被捏碎了。
沈幸泪眼朦胧地看着对方。
他没有再说话了,只是他的神情在告诉着她:你不是喜欢过没有心的生活吗,你不是不喜欢付出自己的真心吗,你不是总是玩弄质疑别人的真心吗,既然如此,那我放在你这里的心可就要拿走了。
喜欢一个人是一定会变得卑微的,可这种说法对江明颂来说不太适合。
他出生即在罗马,胜过了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
他拥有疼爱他的父母,拥有乐观开朗优秀的朋友,拥有足以让绝大多数人艳羡的身份,以后还会接手富庶而强大的家族。
他的人生那么顺遂。
沈幸看着面前这个跟自己说过很多次爱的人,他从不曾吝啬语言,永远会真诚地讲出自己对她的爱。
可自己呢?
永远都缩在壳子里,始终享受着那样难得的爱意而无动于衷,用吃芒果和对芒果过敏的身体来防御他的爱。
咖啡厅的光真的很美很漂亮,照得面前这个人更耀眼了。
沈幸木然地想:好像爱过她这么个人是江明颂人生里唯一的污点。
二人的空间很静,时间好像过去很久了,又好像只是下一秒,沈幸学着江明颂曲起手指擦干眼泪。
“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再陪我走一遍中央街。”
……
两人亲昵地相携,神仙眷侣似的走过了京城最繁华的中央街。
小孩子们在中央广场互相追着跑着嬉戏玩耍,他们的父母笑意盈盈地在后面散步,卖花的姑娘弯腰摸他们的小脑袋瓜然后送出色彩艳丽的花,一对对老人们盯着满头白发相视着踩着音乐节拍跳出充满爱意的舞步。
江明颂牵着沈幸路过了人间里无上美好的人伦。
上次见完薛迟郁时江明颂来接自己也是这样的,只是那时她的神经却悖于人类,只想着不能沦陷,只想着掌握主动权。
沈幸抬头看了眼身侧沉着嘴角的人。
她可笑地想,这场热闹,太过真实,又不免荒谬。
因为。
小玫瑰始终是假的,人始终是疯的。
捱到现在,沈幸本以为自己已经能抽身于这个美好的世界了,可今天竟然还是会生出一丝憾然。
江明颂生如骄阳,她则荒芜若斜阳。
一个恣意野蛮,一个凌乱败落。
格格不入啊。
终于那些惨白、糜烂、荒诞的伤疤被公之于众了。
可她已经用最难听的话狠狠地推开了江明颂,不止一次,这次不会被原谅了。
她垂眼去看他们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生欲寡淡的沈幸仍然会在某一刻有一瞬间妄想着自己能抓住那无边夜色中飞疾而过的流星啊。
沈幸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强忍哽咽:“江明颂,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