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深夜醒来(2)
那人眉头微微皱了皱,看她一眼,朝门外叫道:“爸。”
人堆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闻声转过头来,一脸诧异。
费南斯看过去,问:“洗婆什么时候到?”
老汉哦了一声,说:“马上,马上就来了。”
不一会儿,挤在门口的人往两旁散开,一高一矮、两个七十岁模样的短发老太太走到了门口。
两个老太太一进屋,就跪在稻草堆边上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高个洗婆对那人说:“小伙子,找个干净的脸盆和毛巾,再烧盆热水。”
那人说了句:“稍等”,转身出了门。
接下来没什么事了,费南斯要等人放进冰棺,才能回去。
房子据说是为了让老人落叶归根专门搭建的,屋里连堵墙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家具和坐的地方了。
等得有些无聊,站久了脚有些发麻,费南斯在火盆边上找了块干净地,垫了张纸坐下。
水泥地面冰凉。
费南斯顿了顿,拿起一沓火纸摊开了,扔进火盆。
两个女人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相对年轻一点的女人一直在抽泣,不时用袖子擦鼻涕和眼泪,费南斯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到她手边。
女人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费南斯一眼,接过纸巾。
“谢谢。”
声音沙哑,有些破音,应该是哭了很久,嗓子哑了。
费南斯回:“客气。”
“我叫周源,这是我姐周河。”女人往门外指了指,又说:“那是我弟周淮。”
费南斯往门外看过去,刚刚那个瘦高个刚好从门外走过。
周源抽出纸巾狠狠擤了一把鼻涕,将纸巾还给费南斯。
费南斯摇了摇头,说:“你留着用吧,我叫费南斯。”
周源点点头,把纸巾收了回去。
费南斯将火纸对折,双手握住下端,往里折成扇形,放进火盆。
火苗升起,炙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门内,轻微的嗡嗡的机器声、火纸翻动的声音、几不可闻的抽泣声,很安静。
门外,一群人围在一起吞云吐雾,七嘴八舌,有点吵。
一个声音传进来:“女的不要烧纸,都留给男的烧。”
费南斯抬起头看向门外。
门口围着的人大都头发花白,六七十岁的样子。
一个国字脸大爷道:“源源,别烧了,留给你哥和你弟烧。他俩烧你妈才收得到,你和你姐烧就是一把灰,烧了也没用。”
费南斯看他两秒,收回视线,拿起一小沓火纸甩到火盆里。
火苗瞬间蹿向屋顶。
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一群老顽固。”
费南斯看向身旁两人,周河头低垂盯着地面,周源撇着嘴盯着火盆。
费南斯笑了声,折好一沓火纸递给她。
周源接了,手一抬也甩进了火盆。
又烧了两沓后,费南斯停了手,问:“你们俩谁给你妈妈暖身?”
姐妹俩抬起头看着费南斯,均一脸茫然。
费南斯清了清嗓子,解释道:“给你们妈妈准备寿衣了吗?”
余光里,墙角处堆着个塑料袋,费南斯看一眼那袋子,里面整齐放着的正是寿衣,她接着说:“老家规矩,要给衣服弄暖和了,才能给‘先人’穿上。活人捂暖了,最好。”
周源抽了抽鼻子,说:“我来吧。”
费南斯见她一脸泪水,鼻涕还挂在鼻尖上,提醒说:“把眼泪和鼻涕洗掉,顺便把身上也都擦干净。寿衣不能沾水。”
很快,周源洗干净了,走回了屋内。
费南斯指着堆在墙角的寿衣,说:“外套脱掉,留着干净的里衣,再穿。”
周源依言脱掉外套,看着那身寿衣手足无措,不知从何下手。
费南斯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双一次性手套带上。
“我帮你穿。”
“谢谢。”
费南斯笑了笑,说:“不用谢。你们年轻人哪里懂得这些。”
里外一共五件,外加一个帽子一双鞋。宝蓝色铜钱暗纹绸衫长外衣,同色花纹棉花袄子和裤子,白色棉布内褂和裤子。
寿衣里最常见的款式。
费南斯轻车熟路,利落地给她穿上,然后将衣服上的褶皱细细抹平,低声嘱咐道:“脱下来之前,不能哭也不能烧纸。一定要保证衣服干净。记住,不能沾上眼泪和水。”
周源点点头,说:“好。”
周淮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屋,将水盆放到草堆边,然后把胳膊上搭着的毛巾交给高个洗婆。
高个洗婆大声道:“想留在屋里的人就留,不愿意留的人就出去。”
费南斯摘下手套揣进兜里,抬脚欲出门,看到周源也要出去,忙拦住她。
“外面露水重,你待在屋里。洗完后,你就把衣服脱下来,让那两个洗婆帮你妈妈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