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钿(133)
她也没凑过去,在南边的软榻上落座,就着宫女奉上的茶点,光看封鞅专心致志议事的模样也觉得赏心悦目的很。
他穿朝服的姿态都和旁人不一样,身形挺拔若松竹,浓重的紫在他身上生出种金玉镂刻的尊荣来,胸前飘然欲飞的仙鹤濯尽世俗气,连月洞窗外一丝暖阳追逐而来,停在他的肩头栖息,他在煌煌金芒中立着,那煌煌金芒也仿佛由他而生。
这样一个人,哪怕低眉颔首亦能让人挪不开眼。
合懿的眼睛看着他,耳朵对所谈之事便上不得多少心,只听出来是皇帝欲对南境边关外的阿拜疆用兵——阿拜疆之蛮人,生于广袤的草原,长于疾驰的马背,族人个个皆骁勇善战,体壮如牛。
大赢朝初建之时曾与其有过几回兵戈,皆算不上得利,后太上皇为修养生息,才派遣镇安侯陆濂亲自远赴南境镇守,所图都是为压制这些蛮人。
大约每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心中都有个开疆拓土的宏愿,胸怀大志之人又岂肯甘于只做个守成之君。
皇帝当初自太上皇手中接过这空前繁盛的大赢朝,人人都觉得他只要守着眼前的如画江山即可,但事实上朝堂中党争不断,山河中又有叛军作乱,而自他继位到如今不过一年多,党争几近平息之态,叛军也已一溃千里,内忧不足为惧之时,自然便要将目光放在外患上。
合懿纵然只是个不懂政事的妇道人家,也能看得到皇帝的野心和手段,她一向都很为弟弟骄傲,私以为,自家爹娘的文韬武略怕是全都被弟弟传承去了,一点儿没给她留......
那边二人并未让她等太久,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过来了,皇帝这会子瞧着心情不错,脸上带着些笑意,边走边拍了拍封鞅的肩膀,“这几日便承封详细折子上来,朕再让周秉政落实,届时不必你亲自劳神了,近几个月多在府里陪着阿姐吧。”
话听着很体人意,但在其位者无需谋其事,换句话说也就是有意暂且闲赋他。
封鞅心领神会,放在现下正在清除党争的风口浪尖上,皇帝不管是不是真的只为自家姐姐着想,对比前几位或抄家或流放或罢黜的官员,总归已经十分手下留情了。
要知道人在浪潮中,许多时候都没法子一身干净,就算他从来不曾真的参与党争,但他的身份就注定避免不了新臣一派自发以他为首。只要他还在,那就是汹汹风浪中的一盏长明灯,曜曜灯光只要还亮着,就足够拉拢众多需要在凛寒中寻求庇护的人。
皇帝愿意给他一条安稳平坦的退路,他没理由不走。
封鞅颔首应了个是,又望了望不远处的合懿,她正朝他笑着,婉婉眉眼弯成一道明亮地月牙儿。
合懿此回来本是为瞧瞧皇帝,玺儿夭折到现在快四个月了,男人的悲痛大抵都是内敛的,她此前只听封鞅说过皇上偶尔会失神,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但现下看他,好似也真的不需要别人的慰藉,她便不想去触他的伤口,索性闭口未提。
她让松青把食盒拿过来,里头不光有昨儿买的糖葫芦,还有几样小厨房做的吃食,一并拿出来放在案几上,看得出来是有一番心意在里头的。
“前儿个上元节,换你在宫里我在外头,所以我也给你带礼物了。”她说着把包的严严实实的牛皮纸袋往那边推了推。
皇帝闻言拨开袋口往里瞧了一眼,直说她小气得很,“咱俩都是大人了,你能不能送点正经的、我能瞧得上眼的东西来。”
瞧不上?合懿秀眉一拧,“这怎么就不正经了,我是觉得其他的东西都俗气,你看不上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可不赖我的礼物......”
就是说东西好得很,是他这人俗气!皇帝嗒然一笑,又看了看封鞅,估摸着在阿姐眼里,除了“神仙”似得太傅,其他人大概都是凡夫俗子吧!
这么一想,还是算了,不跟她一般计较。
他把案几上的牛皮纸袋拿起来扬了扬还是放下,真心觉得当着人前吃糖葫芦太过有损威严,招呼常宁过来,吩咐道:“把这送去褚慧宫,就说是长公主的一片心意。”
褚慧宫那是瑜美人的地方呀,孕妇爱吃酸甜口的东西,宫里纵然什么都有,却就没有糖葫芦,他还真是会找地方。
但这小玩意拿去送骞瑜,合懿到底觉得不太好意思,还没等她拦一栏,一边的封鞅倒先出言道:“娘娘如今身怀龙嗣,饮食方面更需得多加注意,这吃食到底是宫外的东西,比不得御膳房的精细,依臣看,还是不宜贸然送过去为好。”
皇帝被他提醒这么一句顿时还有些进退不是了,合懿也没弄明白,昨晚上他不是还问过她为何不吃吗,都是怀孕,为何她就能吃得,骞瑜就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