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171)
两人起床吃饭,萧临陪着王观里外走了一圈。整个别墅内外许多保镖,除了萧李两府的,居然还有国师院的人。萧临说是从王观住进中枢医院开始就一直跟着的,说是国师特别嘱咐。到了近午,萧临便收拾出门,说是到夜里晚些才会回来,又再三叮嘱王观小心伤口云云。王观吃过午饭犯倦就趴着眯了一会儿,看时间,睡了还不到半个小时,却再也难睡着,于是起身,换了外面穿的衣服,叫请国师院派来的保镖队长说话。
来的是老熟人。
国师院甲部部令,名字叫秦舒。
王观很吃惊:“您……怎么在这儿?”
秦舒笑道:“护卫您的工作由我统筹。您有召见,自当我来回话。”
王观对他这话的真假不置可否。他拿出国师给的那枚鱼符:“我想见国师,可以吗?”
秦舒的笑顿住。他像是被噎了一下,然后很肯定地说:“当然可以。需要我为您安排车子吗?”
国师院内
第42章 国师院内
一个小时之后,王观从车上下来。
他走路还是后腰疼,所以出门的时候把萧临的一把手杖顺走了——萧临有很多把好看的手杖。
他拄着手杖,在秦舒的引导下,从万岁门一直走了近一个小时,穿过国师院的幢幢官署、学楼,最后停在一座并不算大但很庄严的殿宇前。殿名叫长秋殿,王观知道这是国师的寝殿。
殿中开着暖气,甫一进去,只觉热得喘不过气。一直往里,似乎已进到最里的阁子间,停在一个门边。
门边的三两执事示意王观可以脱下外套换鞋,等办好了,一个人朗声向内道:“王照临到了。”
片刻后里面一个清脆的年轻声音道:“请进。”
王观便走进去。
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卧榻。
王观本能地对这种卧榻产生莫名的压抑恐怖感——因为一眼而知,它是病榻。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
病榻前的四五个人向两边散开,给榻上的那人让开视线。
于是王观看见了一个苍老的病人,他穿着宽大严整的睡袍,箕坐在榻上,身上盖着一袭青色大氅。他的脸上皱纹纵横,眼睛小而鼻孔大——他的时间不多了。
王观心中倏然涌起一股恐惧,夹杂着悲伤和惭愧。
灯光昏暗,病榻上的老人比王观更早看见对方。
“来了?坐。”老人声音很清晰,虽然说得很慢。
马上有人抬来一只扶手椅,在榻前正中放下。
王观迟疑片刻,道:“多谢国师。”坐下。
老人的嘴角抽动一下,似乎在笑。他枯瘦的手往王观身后指了指,侍立在榻边的四五个执事中退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垂首侍立在门边。
“不巧,“国师又开口道:“我这两天身体不适。”
王观起立躬身道:“是晚辈冒昧打扰。”
“坐。”国师言语清晰,但是显然说话有点吃力。
王观依言坐下,他垂着头,不敢看国师。此情此前,实在勾起了他太多太多难过难堪的回忆了。如果可以,他宁愿今天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国师说。
王观缓缓摇头。
“骄傲。”国师慢慢地说:“因为骄傲,所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虚与委蛇你都不屑去做,这很不对。”
王观默然,不明白国师为什么批评起他的缺点来。
“你的脑子很清楚,想东西也很对,但是具体做起事情来,却不如萧世子。他对人对事,有天然的亲和力,但是你却太过冷静刚毅。”
王观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过兵书吗?”国师问。
王观答道:“看过。”
“为将者,一定不能贪仁贪廉贪爱,否则做不好大将;但是如果不能仁爱士兵公正处事,也不会有人拥戴他为将。你若做不到让人拥戴你,即使想法再对,也会无力。萧世子做得很好,他会对你有很大帮助。”
王观听清楚了,却又很糊涂。思考再三,刚要说话,国师却截断他:“你想问的事情,我不能回答你。犯人已经移交到廷尉监,朝廷的事情让朝廷自己解决,运道的事情由运道自己解决。”
王观今天来,的确是想问有关那个刺客的事情。除此之外——
“你想知道天子气的事情,也不能由我告诉你。我现在病着,没有那个气力——藏书楼里面有禁书室,你可以进去一次。在那里你可以呆很久,几个小时,几天,几月,甚至几年。你可以看里面的任何书籍文件。但是出来了,就不能再进去。简疏……”
站一直站在门边的那个执事走过来,捧上一把钥匙。
“你可以现在就去,或者现在离开。机会我只给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