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棺起嫁(17)
周围的人常常说他没有个性、没有主见。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适应别人的要求,取悦别人的需求,满足别人的欲求。
只有感到真正讨好对方,他才能得到成就感。
在一段又一段爱情中,每换一个男人,他也随之改变自己。
着装风格、生活习惯、言谈举止、兴趣爱好,甚至性格都彻底更换。
所以每个人口中的虞衡,都多少有所差别,在顾时未听来,仿佛在说不同人。
虞衡并不在意自己是什么模样,他只在意恋人有多需要他。
无论对方贪恋他的厨艺还是身体,只要感受到强烈的被需要感,他就拥有活下去的意义。
起初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感到不安。
这滋生的不安犹如蛀虫,在他心里蛀了一个又一个洞。
那些男人的需要,三个月短暂的恋情,根本无法填补。
只要剪掉生出的菟丝子,苦苦哀求他不要分手、不要离开的男人,很快就表现得毫无眷恋。
他一再获得活下去的意义,又一再失去,心里虫蛀的洞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不够,还不够。
他要看到别人对他更强烈的眷恋、更激烈的渴求、更深刻的需要。
一日,他遇到了前男友——曾经的上司。
昔日的伤口隐隐作痛,尤其发现前男友已经结婚并过得很幸福,对他没有丝毫怀念。
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
他明明无微不至,总是考虑恋人的需要,低至泥土,卑若尘埃,不该被轻视至此。
带着不甘和旧情,虞衡接近前男友。
男人和其他人一样,立刻对虞衡念念不忘,开始对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他向虞衡忏悔,倾诉婚姻中的苦恼,抱怨妻子的个性与他不合,诉说自己是多么想念虞衡。
两人旧情复燃,背德的激情远胜往昔。
虞衡感到曾经的伤口开始弥合,虫蛀的空洞逐渐填满,他没有方向的人生再次有了定位。
他们炽热的地下情持续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滋生的菟丝子在虞衡身上悄然发芽。
男人的妻子打来电话,激烈的争吵,愤怒的质疑。他该回家了,一切该结束了。
“一天,”男人突然说,“再一天就好。求你,虞衡……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沉重执起的剪刀,轻轻放了下去。
只一天,就一天。
……
封冥迟:“违背灵契当中任何一条规定,后果自负。”
顾时未看向四周,菟丝子的茎蔓已经爬得到处都是,宛如一张弥天大网。
墙上、地上、天花板,都覆盖着细密的柔丝,管家如落入蛛网的虫豸,身上缠满丝丝缕缕。
一张脸从管家左肩后探出,媚眼如丝,楚楚动人。
顾时未心中一动:“虞衡?”
那张脸转向顾时未,眼中流露出一丝苦涩,令顾时未受到触动。
虞衡的人生堕进雨和雾,迷失了方向。
顾时未的人生坠入夜与海,沉入了深渊。
他感同身受地理解虞衡的痛苦,理解失去活下去的意义是如何绝望。
他不由自主朝那张脸走过去,菟丝子的茎蔓也朝他延伸,宛如情人温柔的手。
他也抬起手,伸向那些纤细柔弱的丝。
就在指尖与它们即将触碰的一瞬,怪伞从天而降,砰一声撑开,将他弹向后方。
顾时未飞出去的身体被封冥迟一手接住,他吃惊不已,想问封冥迟要干什么,却听重重的咬合声接连响起。
只见那张脸完全自管家身后升起,脖颈以下的部分不知去向,只有菟丝子的茎丝千丝万缕。
那只是一颗头,一颗漂亮的头颅。
他锋利的牙齿凶残地咬在伞骨上,神情却依然柔情款款。
刚才若是封冥迟动作慢一点,现在被咬住的就是顾时未了。
“虞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卖了什么给他?”顾时未愕然道。
封冥迟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这是他自业自受。”
第二十三章 不休
有些事物,天生妩媚。
妖娆缠绵,至死方休。
顾时未后知后觉,发现这房间所有的茎蔓都是从那颗头上长出来的。
纤弱的细丝也不止是缠绵地绕在管家身上。
虞衡的头宛如管家身体的一部分,是长在他身上的一颗器官,一个恶瘤。
一个个尖刺吸根深深没入管家的身体,由血管般的菟丝茎蔓向它输送血液。
“寄生……他们真的融为一体了。”顾时未喃喃自语,“这就是虞先生想要的,活下去的意义吗?”
痴爱至此,可谓丧心病狂。
顾时未纵然无法做出这种事,可他稍许能够明白,虞衡紧紧抓住爱人不放的心思是多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