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煜忍不住笑，“这也显得你先生我太寒碜了。”

“一点都不寒碜，就这破纱，花了我一百大洋呢。”

“我还以为你把哪家人窗帘扯下来了。”

“我还干不出这种缺德事。”周子琴瞪了他一眼。

他只觉得她可爱得紧，俯身吻了吻爱人。

周子琴坦白，前些天下班时，发现有对新婚夫妻正在拍婚纱照，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羡慕，回家就在网上选了个头纱。虽然她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羡慕的究竟是什么。

这时，她换了一张胶片，机器里开始播放约翰施特劳斯家族的圆舞曲。

“先生，赏个光？”她眨眨眼，伸出一只手。

“我的荣幸。”

她牵着白纱，和迟煜在音乐下跳着维多利亚时期的圆舞曲。她笑说自己提前步入了老年生活，像是舞厅里的老头老太。迟煜又狡辩说，那也许我们不知不觉就过了一辈子。

油嘴滑舌。

周子琴的躁动因子似乎被唤醒了，小孩子似的披着白纱在家里跑上跑下，踩得一脚灰尘。

她还把趁着迟煜不注意，把纱盖在他头上。

“你看，你是我的池鱼了。”她得意洋洋。恶趣味的谐音梗。

他抵上她的额头，“嗯，我是你的。所以，你打算吻你的新娘吗？”

她踮起脚，隔着白纱，浅尝辄止，带着一种虔诚。

亲爱的迟先生，其实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想象中要长。

05.

一个难得的小长假，周子琴和迟煜回了一趟她读高中的城市。

因为提前联系了老师，所以进高中学校大门比想象中还要容易。

周子琴背着手走在迟煜前面，一个转身，笑得灿烂。

“虽然这里重修了很多，不过——欢迎来到我的青春，迟先生。”

她谈起当年上地理课时，老师还把全班同学带到墨池边上讲热力环流。学校的天文站还有望远镜，听说好些学长学姐看到了北极星。

“不过，天文站最漂亮的风景不是星星。”周子琴说。

“那是什么？”

“是小情侣。”她狡黠的目光快把他望穿了。

她无比平静地提起了夏璟，提前他们在天文台上的幼稚经历。晚风里抱着单词书背，自习课后看见圆满的月亮都要许个愿。

那样平常的口吻，诉说的好像只是一位陌生过客。毫不在意，不避讳，她的纯元，好像真真正正地被她安置在了记忆的某一处，默默地去熠熠生辉，不需要再耀眼得喧宾夺主，掩埋她的后半生。

她带着迟煜来到学校的老图书馆。不知是不是世界的共识，好像所有图书馆都喜欢把门口的台阶设立得高达。那种雄伟壮丽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装点这千百年来纸上草木枯荣的。

她指着那楼梯说，“我以前经常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从图书馆七十二级台阶上飞奔跑下，毫不犹豫地冲进一个人的怀抱。那时夏璟听见之后，非要拉着我试试。于是一个冬天晚自习下课，我尝试着从楼梯上冲下来，没想到脚滑踩空，居然就直接滚了下来，把夏璟吓了个不轻……”

想起往事，周子琴不由笑自己傻。

“现在想起来，我真应该矜持一点，让他自己踏着台阶带我离开。”

“那给我一次机会？”迟煜偶然的胜负欲可爱极了。

周子琴没有拒绝，她走上台阶，站在最顶端俯视那个甘心付出一切以表忠诚的骑士。

迟煜一步步走上前，步伐缓慢而坚定，这一刻他是她的教徒，是莱顿画布里等待册封的国王。

还没有等他完完全全走到面前，周子琴终于忍不住，踩着台阶冲到他面前，毫不犹豫地抱紧了他。

迟煜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怎么了？说好的矜持呢。”

她把脸埋在男人的肩上，闷闷地说：“面对你，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迟煜没有说话，却用臂膀紧紧地锁住了她。

离开学校后，周子琴又带着他去了好些地方。

学校附近的小吃街、文具店、奶茶铺。

她喜欢看翩翩贵公子在嘈杂市集里吃炸串，喜欢他喝廉价奶茶的微妙表情，也喜欢他在公交车上局促的样子……

她喜欢他一切模样，无关行为本身。

返回上海的航班，周子琴送了迟煜一本年事已高的《弗洛伊德：释梦》。

里面夹着一张照片，那是她和夏璟。

这是迟煜第一次看到那个男生的长相，干净、青涩、明朗。那对眼睛亮极了，会让他忍不住想起玻璃球里藏着的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小宇宙。

而青春时期的周子琴呢。简单的马尾辫，素面朝天的面孔，浑身上下透露着柔弱的倔强。

“失望了吗？我高中居然长这么普通。”她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