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番外(34)
陆怀南说:“就是这样,真正能帮助到她们,改变她们命运的是思想,有了进步思想,她们自己就会想办法去学习,而女校就是给了想学习的人的一个契机,如果社会主流思想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们自己也这么想的话,那么办再多女校也是无济于事。”
说完正事,陆怀南掏出一个纸条:“对了,老刑要这个方子,云庭那有药吧。”
沈逸拿过纸条看看:“应该有的,我一会儿去问她要。”
沈逸问:“劳工营那边怎么样?”
陆怀南说:“啊,都救出来了,不过他们暂时还不能回家,能投亲戚的先去投亲戚,不能投亲戚的我们有同志暂时安置他们。”
陆怀南抬眼看到沈逸墙上挂着的日历,感叹一句:“25号了,一个月了。”
从沈逸家出来,陆怀南去买了一瓶高粱酒。
今天,是他父亲离开一个月的日子。
回到照相馆,陆怀南上了二楼。
陆怀南把家里唯一的一张合影立在桌子上,看着照片沉默了许久。
窗外的夜色清清冷冷,屋子里的人安安静静。
终于,陆怀南开口说道:“爹,娘,你们这辈子,没赶上好时候,小时候,日子就苦,咱们虽然在自己的土地上,过的却是寄人篱下的日子。爹走后,娘自己带着我,天天盼着我长大,我好不容易大了能给家里出力了,可我又走了,娘啊,你这辈子没花到儿子挣的一分钱,你怎么就走了呢?你就舍得连我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陆怀南看着照片自言自语,声声句句都是叹息。
他的眼泪落下来:“爹,儿子对不起你,但是儿子没办法,您的命是命,但是另一边,是更多人的命,我不能用几十人的命去换您一个人的命。”陆怀南的声音颤抖了:“爹,我不是不想救你,您当年一走,十来年杳无音讯,我以为您早就…这次见面,我多想把您接到身边尽孝,但是没办法,没办法啊,儿子不能,我不能…”
陆怀南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儿子不孝,但是您能理解我吧。”
“爹,娘,我现在选择的路,就是为了让我们的后代不再吃我们的苦,但是过程中,总要有人牺牲。爹,娘,倘若你们还在,我相信你们会支持我的。你们是开明的父母,你们是识大体的人,你们会支持我的。”
“爹,娘,你们都不在了,这世界上我再无亲人了,但是儿子有朋友,有战友,在这世界上,也不算寂寞,你们不用牵挂我。”
陆怀南说:“爹,娘,儿子敬您一杯酒吧,是爹之前最爱喝的高粱酒。”
说着他打开带来的那瓶酒,在照片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陆怀南对着自己父母亲的照片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他拿起那杯酒,倒在了地上。
陆怀南说的专注,没有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邢瑞林推门进来,陆怀南回头见是他,伸手擦了一把眼泪,说:“今天是我爸没的一个月,头七的时候我还在路上,就当该是今天和他说说话吧。”陆怀南看着地上尚未干透的水迹,又说:“我…”
邢瑞林什么也没说,只是过去拍了拍陆怀南的肩膀,然后转身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邢瑞林从厨房端出来两个菜,他把菜放到桌子上,刚坐下来等陆怀南,陆怀南就推门出来了。邢瑞林给陆怀南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陆怀南拿起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原来在东北,都喝苞米酒,这高粱酒是金贵东西,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买,小时候每逢年节,我爹就打二两高粱酒,拿筷子头点一点放在我嘴里。”想到童年,陆怀南笑笑:“喝了酒,我爹就教我下象棋,那象棋纸是我爹自己画的,棋子是镇子上王木匠做的,后来有个象丢了,就从海边挑了了个贝壳代替。当时我们的条件那么差,同村的孩子都早早下地干活了,但是我爹还是要教我下棋,供我读书。”
陆怀南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我爹啊,他虽然是个农民,但是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爹。我爹这辈子苦啊,老刑,我爹给日本人当了十几年劳工,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认不出了,他瘦的皮包骨头啊老刑!我看着他的后背,那脊柱高高的支棱出来一条!他已经站不直了!老刑你当时不在,你没看见那场面,那些人…人当牲口用那还是人吗?我爹,那些劳工,他们当时已经没有人样了!”陆怀南说着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我看着他们,我心里堵的慌!我心里堵的慌!”
邢瑞林什么都没说,又给陆怀南倒上。
陆怀南端起酒杯又干了,说:“我爹十几年前就被抓了劳工,我其实早就不抱奢望了,但是你也知道,没亲眼看见,人总还是会存有一丝念想。我总想,万一他跑出去了呢,万一他就是那么幸运的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