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送外卖(89)
那鲤鱼不是美丽的锦鲤,他颜色黯淡,灵力微弱,连化形都十分勉强,是最平常不过的草鲤。
他会躲在荷叶下听雨,也会跃起亲吻花瓣,那鱼游过阴晴圆缺,荷也开过春夏秋冬。直到有一天,鲤鱼被人捕了去。
那时他还不知人心的诡计多端,因为个头太小,被买主的女儿留下,养在缸中,每日里最想他的爱人。
芙蓉花灵费了好几年的功夫,期间还被伤了一瓣,才知道他被卖给了谁,匆忙赶到白府时,那买主的女儿恰诞下一子,婴儿身上,有她爱人的气息。
她将灵体附在一个病死的小丫鬟身上,又将本体移植过来,从此陪在他身边,爱护他,照顾他,注视着他,陪他长大。
“那时邹家满门只剩邹氏,你以为泽鲤早被吃了,投胎到白琅身上……”薛淮声音有些艰涩,“但其实,邹氏因正房和各姨娘的排挤,不敢用府中吃食,直到生产前夕,她突然想吃鱼,她的奶娘才不得不将缸中养了几年的鲤鱼拿去烧了。”
宋清扬:“……”
我有一句妈卖批我现在就要讲!
妈卖批!
她心里想想泽芝过的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想到泽芝对白琅的爱护劲儿,甚至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泽芝区区一个成型不到百年的芙蓉花灵,附身到凡人身上就够难为她了,她哪儿还有什么别的神通?到了火场,看见白琅躺在那儿,变成本体吧搬不出来他,用小丫鬟的身体吧又避不了火,那庙烧得七零八落的,保不齐半路白琅就要被烧死砸死熏死。
脆弱的人类总有一百种死法。
可爱你的人不会忍心你承担任何一种风险。
芙蓉花灵从水中来,她裹在白琅的身体上,烧尽了本体,又烧干了灵力,救下了她的爱人。
宋清扬至今记得泽芝趴在白琅身上时,她心里的震撼,以及从各处传来的剧痛,痛得肝肠寸断,已不知是身痛还是心痛。
那时宋清扬心想,小学生就小学生吧,泽芝也不是人,她是朵花,爱了就爱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变成泽芝,泽芝变成她,她们共赴为爱人牺牲自己的历程——这原是多么凄美的爱情故事啊。
完了特么现在告诉她救错人了?救的还是吃了她爱人的人生的儿子?
贼老天,你生儿子没□□!
薛淮瞥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又在心里骂娘了,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
宋清扬斜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怒道:“……难不成还有更离谱的?”
“……”
“你说吧。”她深呼吸,扎了个马步,示意薛淮自己稳得住。
薛淮:“那条鱼……是我。”
“啪”。
宋小姐又摔了个屁墩。
简直他么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陆昂几个虽说退出了暗室,实际上却还没走远。
因为不讲武德的陆阎君实在不想错过千载难逢的,他弟也有这么一天的,好戏。
于是四个阎君站在那儿扒门缝。
“你们说这傻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救的是谁?”陆昂扭头问。
蒋阎君摇头,厉阎君鄙视,毕阎君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话说回来,我头一次看到崔珏这种表情,真的好好笑!”陆昂捂住嘴,“傻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给人崔判官都整不会了哈哈哈哈!”
毕阎君拍他一巴掌,“小点声!”
“嘶——”陆昂抱住脑袋,委委屈屈地看了他六哥一眼,勉强憋住了。
又过了会儿。
“我去,我就说那条鱼怎么这么眼熟!”陆昂瞪眼。
“这是小十的第几世?”蒋阎君忽然皱起眉头。
毕阎君摇了摇头,厉阎君也说不知道。
蒋阎君又说:“小十似乎也是刚知道。”
是什么人,竟把一个阎君的一世抹去了?
几人一时讶然,互相看了看,又忽然想到什么,齐齐看向天花板。
暗室的门缝中挤出一丝阴恻恻的冷笑:“薛淮,你有种!”
蒋厉毕□□人抖了抖,悄摸溜了。
弟,你自己保重!
宋清扬很气。
她初时还竭力维持面上的平静,胸腔里起伏着翻涌的情绪,可压抑了许久,就是压不下去。
她心想怪道那几个阎君看傻子一样看她,原来是做了这样的蠢事。
最可气的是,故事里的另一个人是薛淮。
薛淮啊。
是那条她奋不顾身爱了一辈子的小鲤鱼啊,他从前不等她也就算了,这一世在地府见着了,对她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是,她宋清扬没出息,这辈子也没逃得开,又对他心动,那颗春心才刚刚冒出个小花苞,他倒好,一纸生死契下来,又是全不顾她死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