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怪力乱神(50)

作者:重山外

燕宁要想一下才知道他在说什么,想明白了就一时哑然。

自己的托词,他倒当真了。

自己的真心,他却不信,未免荒唐。

自燕宁成婚后,他们二人便渐疏远,言谈间也只余客气,虽然朝堂中,秦鸿风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被委以重权,可二人终究不像初始那样毫无罅隙。

有一次他们因选官的事产生争执。

燕宁说了重话。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迭。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服软。

秦鸿风瞧着他,慢慢抿出一点笑,“陛下长大了。”

燕宁愕然不已,再多的歉意也化作了怨气。原来在他心中自己不过像个孩童般幼稚无赖,他的迁就宠溺,也不过是犯不着跟孩子一般见识。这算什么,谁会拿一个孩子的言谈当真?他为什么总是这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样子?好像山顶取下的雪,捧在手心里怎么也捧不热。

许是他脸色太难看,引了秦鸿风注意,转而问他,“你都想起来了?”

燕宁点了点头,仍是郁郁不展。

秦鸿风突然从身后搂过他,侧脸贴在他的头发上,燕宁几乎能感到搂着自己的胳膊在轻微颤抖,而紧贴后背的胸膛又炙热得吓人。

燕宁吓了一跳。

秦鸿风低哑的声音传过来,“对不起。”

燕宁不解,“你为什么要道歉?”

秦鸿风搂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没有保护好你。答应你的事,我没有做到。”

燕宁垂下眼,耳廓有些发热,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秦鸿风说出如此动情的话。

他一瞬有些动容,又想到如果秦鸿风对他真的像在回忆里那样毫无情意,那在他死之后又为什么要这样救他?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好?还是说临到生死关头才终于幡然醒悟了?

他心头一舒,不由敷上秦鸿风圈着自己腰的手臂,软了嗓音,“没关系,都是陈年旧事了,是人都会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我没怪过你。”

秦鸿风眸色暗了暗,但很快敛去了其中的复杂神色,轻吻了吻他的头发,“你在这儿有什么想见的故人吗?”

眼下他们已出了寝宫,穿过月华门,燕宁看了看四周,“我们这是在哪儿?”

秦鸿风瞧着面前繁华绮丽的夜景,盏盏宫灯汇成了一片灯海,正殿内丝竹管弦、轻歌曼舞,袅袅地回荡在重楼高阙之间。而宫殿上空无数阴云拢聚,昭示着平静外表下的暗潮涌动。

“有人将你引入了魇里,”秦鸿风说,“我是跟着你进来的,破魇并不难,只要找到施术的人即可,只是我还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牵挂的人,这魇里你是主角,自然以惑住你为目的。”

燕宁一怔,他牵挂的人太多了。

漫无目的地在宫城里打转,时常会有故人笑着来拉燕宁的手,他的父王、未见过面便死别的母亲、春娘、教他课业的师傅,秦鸿风若来挡,那人便变了脸色离去。转了几圈,来来去去都在摆设宴会的宫殿四遭,出不去。

燕宁想了想,总觉得所有人都在把他往一个地方引,便提议,“我们不如去宴会上看一看?”

秦鸿风却摇摇头,拽过他的手,“我不想瞧着你去娶别人了,”他低下头望着他,一直看向眼底,“我会嫉妒的。”

自己的影子印在那人瞳孔深处,不用多仔细看就能分辨出眼中真挚情意,看得人面红耳热,燕宁心跳得厉害,撇过眼,嗫喏着说,“也不是真娶,只是作个戏罢了。总比在这儿瞎转要强啊。”

“做戏也不成。”秦鸿风不容置喙,“我有别的办法。”

说着就抱了燕宁一跃上了殿顶,立在屋脊上。

夜空浩荡,星月稀疏,风吹拂起他的发丝和衣袍,燕宁脚滑了一下,踩碎了个瓦片,被秦鸿风提了一把才站稳。

向下望去,宫殿林立,红墙琉璃瓦,道路曲折蜿蜒。

隐约能看到宫内的荷花池旁,有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盖着红色的喜帕,正坐在白石桥头哼唱着歌,一阵夜风卷走了她头上的喜帕,发髻环佩轻响,正是他在谢府看到的女子。

燕宁抓住秦鸿风的衣袖,指着前方。“那人就是……”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再发不出声,女子侧了半边脸,下颌秀丽,长长的璎珞垂在肩上,剪水秋眸似喜还愁。

还能是谁呢?今日是他大婚,还有谁会穿着一身喜服,盛装打扮,唱着伤怀的词。

他张了张嘴,好久才喃喃出两字,“殷娆……”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她的魇吗?”他转头问秦鸿风,“破魇的方法是什么?”

秦鸿风也望过去,面上不冷不淡,“自然是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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