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28)
他猛然发现,这样大家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氛围,自己竟是第一次体验。
赵离夹了一筷子空心菜,却不着急吃,而是把菜根一个个地挑出来,放进碟子里。她心想着若是谦师兄在,就能替她包揽这些菜根了。谦师兄不许她浪费,但不会硬逼她吃不喜欢的食物,而是帮她都吃了。唉,也不知道谦师兄什么时候能回来... ...终于把菜根都挑出来了,她心满意足地把菜叶盖在晶莹的白米饭上,一口下去,微微点头,不错,辣度正好。
熊浦正大快朵颐,突然怪叫一声,并捂住嘴。大家齐刷刷地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他扭曲着脸说:“这姜比高泷还能装呢!我以为是土豆。”高泷:“你礼貌吗?”
沈星砂不能吃辣,偏偏人菜瘾又大,一边“斯哈斯哈”辣的合不拢嘴,一边继续往碗里夹豆豉鱼。
窦帆爱吃玉米烙,但玉米烙分成十份,正好一人一块。邹淳刚夹起一块,就感受到窦帆灼热的视线,如果眼睛能进食,这盘玉米烙恐怕连盘都剩不下。他转了个方向,把玉米烙放进了窦帆碗里。窦帆一张脸笑成了盛放的菊花,赵离说:“把我的一起夹走吧,我不吃。”周泰也让出了自己那份,窦帆连连道谢。
赵离陡然打了个响指:“高泷,都忘了问你了,你给那个叫班韧的刺客,他家孩子看病是啥情况啊?”
“问题不大。那孩子更多的是心病,宜疏不宜堵,他父母教育方式不大对。那孩子之所以日益消瘦颓唐,是因为之前那些庸医并没有找准症结,他又没那些病,吃那些药当然没用。”高泷虽然表面上吊儿郎当,但实际上师从“当代华佗”闵清。
赵离于是低头继续专心挑拣,碟子里已经整齐的码着各式菜根:“那你继续医治那孩子吧,早些把他治好。”
吃饱喝足后,恰好白晖来传话:锦柔姑娘有请,说屈燎少卿到了。
赵离和秦冶对视一眼,摸摸肚子,起来活动了下筋骨:“走吧。屈燎这么早就去买醉,看来是烦心事很多啊。”
... ...
锦柔将赵离和秦冶带到主阁二楼最偏僻的一处房间,嘱咐了句“有事唤我”便去忙了。二人推门进入,方才听清楚里面在唱着《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正唱到“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一句。赵离在外间停了脚步,冲着隔断的雕花月亮门向秦冶使了个眼色,秦冶会意,去月亮门的角落靠墙站立,赵离一人去了里间。
案上的下酒菜只有两小碟,还都没怎么动过,却横七竖八一堆酒壶。屈燎没坐在榻上,而是坐在地上,背靠着榻,还在喝着。赵离背着手立到他面前,屈燎看清了来人后,手撑着食案,摇摇晃晃地打算起身行礼。赵离摆摆手:“屈大人不必多礼,此是寻欢处,不是官场。”屈燎又一屁股坐回地上,嘿嘿笑道:“但是大人来寻下官,却是为了官场之事吧?”
赵离看着他蓬乱的头发中夹杂的许多白发,有些唏嘘,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珠帘后弹唱的洵荑。洵荑会意,收音起身,上前行福身礼,问“大人有何吩咐?”赵离道:“添一碟时令果子,两盅酒,两个酒杯。”
屈燎自问自答:“也是,不然大人还能特意来与下官一起买醉不成。”又灌下一口酒,酒壮人胆,“大人上次听下官倒了一通苦水,应当不想再听了。那大人这次是想听下官说什么?容下官想想...下官幼时因着有趣学过一点二人转,要不下官给大人献丑则个?”
洵荑很快就端着托盘进来,将素色酒盅连酒杯放在赵离面前,深色酒盅的摆在屈燎面前,区别在于素色酒盅里最起码一半是水。
赵离给自己浅浅斟了一杯,开始进入正题:“戏班子本官自己能请,届时屈大人可至我府中一同听戏。只是,大人若来我府中,只怕魏识会不高兴吧。”屈燎愣住了。秦冶在外间眉头皱起,魏识是大理寺卿,屈燎的直属上司。赵离直呼其名,而不是称之为“魏卿”或“魏大人”,这说明大理寺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大理寺卿。
赵离挑了个柑橘,慢条斯理地剥着:“屈大人隔三差五来锦绣楼买醉,归根结底不也是因为魏识吗?”
此言一出,屈燎酒醒了一些,眼前这位吏部尚书赵大人,入仕虽只有短短六载,却平步青云。他是赵太医独子,赵太医每日近身随侍皇上,是皇上最信任的臣子。而这位赵大人也颇得倚重,小小年纪,就已官至从一品大员。后生可畏啊。
赵离把每瓣橘肉上白色的橘络都一一地撕了下来,边撕边幽幽地说:“屈大人有所不知,本官甚是讨厌这橘络,看着是在保护橘肉,但去掉之后,橘子就焕然一新了。你看,是不是通透多了?”赵离举起去了橘络的橘肉,确实看着干净多了。屈燎明白,她这是以物代人,橘络指的是魏识,橘肉指的是百姓,橘子指的是大理寺。屈燎顿了顿,半刻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