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靡(31)
“沐米,你怎么了?”无辜的眼神里是轻易显露的担心。
我迷迷糊糊地一副呆愣模样,“我怎么了?”
“你哭了。”意外的轻声细语。
我哭了吗。
摸摸自己的眼角,两道无可争议的泪痕。
“没什么。大概是太困了,打哈欠打的。”我笑着安慰起明显也刚睡醒顶着一头鸡窝却显得楚楚可怜的京林。
“你别吓我啊,我以为你出去一趟被谁给欺负了呢。”这位小姐,想象力不是一般的丰富。
不过指腹上触觉冰凉的泪……怎么办呢,像是难过的感觉住进了心里,每想起一次,眼泪都会忍不住自己跑出来。这样恢弘无声的悲伤。
第14章 不如归去
我是谁。
我在哪儿。
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的光线,都是清冷的烟灰色。
好像有很多人。但他们不再与我有关。
有很多声音。却什么也听不真切。
天地间分明生动如旧,只有我,被弃掷在霜雪满覆的绝地。
为何会挪不动脚步。不想离开吗。
如果真的感到心伤,为什么会流不下一滴眼泪。
你在守望着什么呢,在这早已凝滞的时间里。
你还要等些什么呢,在这僵冻息奄的生命中。
我好像还活着。又好像已被埋入无人吊唁的墓穴千年万年,与空气,阳光,水,一切生命意象永相隔绝。
而那个不知道已走了多远的人,背影却始终那么清晰。
我好像只剩下这一丝气息,以能如此,目送他的余生……
我是谁?
从冗长而碎乱的梦境中醒来,首先想到的话。此刻脑中是一筹莫展的空白。
睡眼迷蒙地坐起来,认真地想了很久。
终于想起来,啊,原来我有名字,我叫林茶。
无奈地抓了抓被睡得乌七八糟的头发。
这是第多少次了,从冰凉如水的梦里醒来,像是堕入轮回,历经万劫后,疲累得只能用失忆来映衬。
微皱着眉,嘴角却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有些习惯,一旦染上,还真是无可救药。
光着脚摸索到窗边,拉开紧遮的帘幔,与清晨的光线撞个满怀。眼睛有轻微的不适,不过很快就被窗外清朗的天地温柔地慰藉。今天去哪里走一走呢。低头看着木质地板上散乱搁着的这些天写生的画,出神地想,这个地方是有魔力的吧,才会让我一走进来,就兜兜转转不肯离去。好像我是天生属于这里的一样。
记得那时,还是画展的第一天,林寻陪着我待在二楼的小隔间里消磨时光,我一边在白纸上随意涂鸦,一边头也不抬地告诉她我下午就要动身离开的事。那时她正窝在旁边的沙发上无比惬意地翻着旧杂志,听到我的话以后正要翻页的手在空中顿了两秒,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经受过那些,她对我所有任性妄为的决定,都能保有这样迅速消化并接受的能力。或许因为她知道,即使拦着我,也已没什么意义。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像如今一般,心绪散落,却一意孤行。他人对我而言的牵绊与意义都逐渐淡去,在如水的时光里,只剩下我,与我的影子各自独行。
不能再考虑你们的感受。对不起。
决定一个人走远。对不起。
也许再也没办法回去。对不起。
遗憾的是,时至今日,我的生命,仍然是一个无解的局。
林寻。这里很美。你若看到,也会喜欢。
如果此刻你在,应该会多许多飞扬的快乐。应该。
我没有告诉你的是,我的肉身虽得以继续在这个世间残喘,却与心的知觉永久失散。从那时起,快乐与不快乐,都不再属于我所存在的维界。这种荒冷的寂静,逼迫我重新开始作画,我试图向眼前已完全顿止的时间讨要哪怕一点点的生机。而我越是努力,就越是明白虚空之后仍然只有虚空。它停滞了,在不久的未来,就要保持死去时的姿势,彻底地烟消云散。我在一个已然死寂的空间,寻找一个并不存在的出口,又怎能得到答案。
你一直都想救我。我都明白。可我已走得太远,或许已快要走出这个人间。
我知道你因为我和陆与之间的事对温默亦生心结。傻瓜,幸福是你的权利,你总不能因为我的悲哀,执意要与我感同身受,温默他爱你,护你这么多年,如果我的心仍在,一定不经你同意便大大方方将你许给他,顺便找他要一份丰厚的谢礼。可惜,现在的我,连你的幸福,也只心力不及。
树下阴凉,柔风细软。时间会放过这片适合无言独坐的湖湾。
我不过是失去一人。
天地却也真的就此静了,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