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184)
“那定是极其美味的。”
“也不一定,或许会很酸……”
脚步声响起,清清偏头去看,是道汀拿着一只小篓走了过来。
她接过沉甸甸的小篓,只见里面装满了果实,不止有她心心念念的黄果,还有几只大而饱满的庵罗。
“哎呀,这么多!”她仰头欢欢喜喜道,“真是太感谢你啦。”
道汀也看着她,他的目光专注而柔和:“不客气。”
二人又叙了几句话,才互相作别。
走出院子,裴远时接过了竹篓,手中扎实的分量让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他倒是热情。”
清清拿着一只黄果,已经迫不及待地端详起来:“他说是回报我的救命恩情……哇!好香,你闻闻。”
黄澄澄的果实被送到跟前,裴远时被迫闻了一下,果真有清甜微酸的香气,还带了一点涩味,十分特别。
清清小心翼翼地剥开表皮,见到被揭开表皮下面白色的经络,又是一阵惊叹。一瓣饱满果肉被剥离而出,她用手捏着,先送到裴远时嘴边上。
阳光下,她的眼睛盛满笑意:“你先尝一尝!”
裴远时绝不会玩什么“我才不吃他送的东西”之类的庸俗把戏,他乖乖张开了嘴,任那瓣冰凉果肉被塞进口中,然后慢慢咀嚼起来。
“怎么样?”清清连忙追问道,“酸不酸?可还吃得?我最害怕酸了……”
她的心思已经暴露无遗,想吃果子又怕酸,只能让师弟先顶上,自己静观其变,坐享其成。
裴远时颔首:“不酸,很甜。”
清清见他表情淡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自然不疑有他。她当即又摘下一瓣,往嘴里一扔。
冰凉馥郁的汁水于口齿之中迸溅,确实够香,确实够多汁……也够酸!
清清眉眼都酸成了一团,万般努力才将嘴中的东西全数吞咽,她不敢品咂仍残留在齿间的味道,先对旁边的人怒目而视:“这还叫不酸!”
裴远时顿住:“我真的觉得不酸……”
清清不信:“这都可以当醋使了,你真觉得不酸?”
她狐疑地打量他:“你不是看我接受了人家的好心,在这儿存心报复我吧?”
裴远时轻笑一声:“就凭他?”
清清哼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自信?虽然,虽然……”
她眼睛四下乱瞟,并不敢去看他:“虽然我昨天轻薄了你,但这并不代表我一定会对你负责……”
裴远时点点头:“师姐不用对我负责,你想轻薄我的时候,就来轻薄便是了,我都会受着的。”
清清不满道:“受着?说得你好像十分痛苦,如同忍耐刑罚一般。”
二人已经走上了吊楼木梯,清清走在前边,她听到身后有人低低道了一句:“不是忍受的受,是享受的受。”
裴远时如愿看到了少女立即通红的耳根,她几步窜上了楼梯,站在楼梯口大声斥责他:“不许说这种话!”
“怎么不许?”
“因为,因为,”清清红着脸,“因为这种话只能我说,你不准说!”
裴远时无辜道:“只许师姐放火,不许师弟点灯。”
清清气呼呼地盯着他,觉得他在说放火二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音调,但又怀疑自己听错。
“不理你了!”最后,她只能又使出这招,“正好你这几天好好禁足,我也要忙我的事。”
“总想着以下犯上的师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竹篓,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也不管身后少年是何想法,作何表情。
清清的确是有事要忙。
她此前对族长说了,三月节一过便会设坛作法,她已经想好了怎么超度古拉丹的亡灵。
古拉丹是在自己房中服毒自尽的。
无论她死后有怎样的执念,她的灵魂总会在殒命之地徘徊,所以设坛之处,就选在她生前所住的房间——
也就是当下这栋吊楼,正对着清清屋门的一间卧房。
当古拉朵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时,清清并未受什么惊吓,倘若道士能被这点事吓到,那她也不用再念经了。
那间屋子她去看了,干干净净,空无一物,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是很久没有人入内的样子。
以苏罗人的习俗,死者生前的东西都要被付之一炬,灰烬抛洒在山谷沟涧中,清清知道这一点,因此面对着空荡荡的室内,她并未有太多意外。
但仍有些惆怅。
因为那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死灵,而是她在幻境中亲眼看到的,听到的,一个十七岁的像初开的花朵般鲜活美丽的生命。
这个生命已然枯萎,甚至连丝毫痕迹都难以找寻,仅从人们口中相传,拼凑出一个还算明朗的印象。她消失得那么干净,好似从未来过这世上,在这片深山之中生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