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239)
那笑声是舒朗的。
漓池并没有在意吴侯的手段。那是一种很古老、正统,但也逐渐式微的修行方式,其名守戒。
欲想守戒,需先受戒,受戒之后,若能长久持戒不破,便可以渐渐获得一种神通能力,这种能力,便是戒规之力。当自身所受戒律可以守持到圆融无碍时,便可以主动塑造出一个戒律之约,既限制自己,也限制别人。
自身戒律守持得越好、塑造出来的戒律之约越恰当完满,神通的力量便越大。
守戒几乎是所有修行中都必须的部分,但能够将守戒修持到足以诞生这种神通能力的程度,就十分不易了。
譬如不妄语戒,便要求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可以说不实之语,哪怕是玩笑也绝不可以,没有所谓的善意的谎言,也不可以说自身不能确定的想当然之语。
说了,便是破戒,此前持戒的力量便会削减许多,圆融已破,若想获得圆融无碍的力量,便要重头再来。
因为这个缘故,如今的修行者已经少有如此严格持戒的了,多以方便法门修持,在特殊情况,许可暂时离戒。譬如对于身患重症者的询问,为了不使其生出绝望等死的念头,便可以谎称其所患为轻症,使病人可以生出希望与信心,提高治愈的可能。
这样的修持法,如今就连在正统的道统传承中也难得一见,不想却在这梁国边陲之地的阴神身上见到了。
现在吴侯已经做到了一个好客主人的招待,那么漓池也就必须要成为一个善客。
但这限制对漓池来说,却等同于无——他本也没想做个恶客。
“受此款待,亦当回礼。”漓池举臂,琴便落到他膝上。
抬手,拨弦。
琴音起,吴侯身躯一震,正执着酒杯意欲再饮的手僵在空中。
后殿门窗皆闭,此时却仿佛吹进了一道洁净的风,吹散满室酒气菜香,吹散一切晦暗浑浊,吹灭了明亮的大烛,吹暗了放光的明珠,却吹得整间大殿都亮堂起来,将殿内一切珍玩宝珠都暗淡如日下萤火,似蒙尘已久——或者说,不是风吹暗了它们,而是琴音使它们显露出本来面目。
不止那些灯烛摆设、地面梁上如此,就连那些供奉殿中的神像上也都落满了灰尘,主座上的吴侯神像尤甚。那些灰尘好像混着油污一般,紧紧黏着在殿内的每一处角落。
琴音高起,吴侯双目半闭浑身紧绷,似一张即将崩断的弓,可那琴音很快就转落,如风缓流,淌过指缝、没入领口,似要沿着颈项直入胸中,将心上沉甸甸的一层旧尘吹尽。吴侯随之缓缓松了下来,紧绷的面孔舒展开。
等琴音落下后,吴侯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一口气在殿中化作了风,初时只是柔缓的微风,但很快就变作了烈烈狂风,将那些仿佛黏在地面、摆设、神像上的灰尘被这风逐一吹散了去,只是等到吴侯这一口气散去时,那风也未能全部吹尽殿中所有的灰尘,最后仍剩下吴侯神像身上的一层灰烬附着其上。
吴侯睁开眼,那未吹尽的灰尘隐没进神像之内,再看不出分毫。
他看向漓池,目光警惕不解,却也隐含一层感激。
初见时,漓池说得很对。他在大劫之中,同样受到灵机混乱的影响,一身修为十去其六。身为鬼修,最惧煞气,虽然他并非因为执怨而成鬼身,不似怨鬼那般对煞气几乎没有多少抵抗力,但失去肉身限制后,煞气对鬼身的影响本就要更大一些。
他能够在大劫之中,在怨煞蝗群中护住此地,靠得就是那炼怨煞为己用的手段。
如后李曾教丁芹所言,世间运使法术之法分为三品,上品之法明悟天地道理,可见灵机,引动灵机便可施法,值此灵机混乱之时,虽然受到影响,但因为已经明悟了道理,仍然可以自如运使法术。便如同熟善画技之人,骤然换成了不常用的笔墨纸,虽然会因为不习惯而受到影响,但仍然可以画出不错的作品。
下品之法,属于以法力强行推动事物变化,虽然粗拙,但因为不需运用灵机,因此也并不会受到多少灵机混乱的影响。
而中品之法里,那些可以体悟、也需要运用到天地灵机的法决,在此灵机混乱之际,几乎已经被废了大半。
怨戾之力凶蛮,不利于修行正法,却是可以施行下品之法的力量,来得容易,强横力大,在这大劫之中,却成了一个可行的选择。
而吴侯所掌握的持戒法属于术法之外的特异神通,并不受天地灵机的影响,但持戒法的力量太难修成,应用受限,若想凭着持戒法的力量来庇护如此广大的范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在偶然得到那炼化煞气收为己用的方法,他就立刻着手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