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422)

作者:奉小满

“自然。”

宁铮低头,伸手抬起她的脸,柔柔细细地吻住她,这个吻,清浅、小心翼翼,有种如释重负和不甘不愿的混乱。

奉九反客为主,踮起脚尖,伸手搂住他的后脖颈,与他贴得更紧,更深地与他缠吻;良久,宁铮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被他噙住的红唇,蹭蹭奉九已经发凉的鼻尖儿,无言地重新搂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讨教,

“九儿,林肯有句话,说什么‘欺骗一时一世’的,你记性好,这话怎么说来着?”

奉九低声说:“It is true that you may fool all the people some of the time; you can even fool some of the people all the time; but you can't fool all of the people all the time.”

你可以欺骗全体人民于一时,也可欺骗部分人民于一世,但不可欺骗全体人民于一世。

宁铮松开了奉九的身子,随即又把她变得微凉的右手揣进自己兜儿里,“我们回去吧。”

他们去了天津法租界的公馆,郑重跟宁老夫人及其他宁家人、还有唐府的亲人们告别,请各位亲人保重。宁铮和奉九一起跪下,给宁老夫人磕了头。

老太太哀伤地注视着这个一直被宿命裹挟着前进,身不由己的孙儿,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说:“晨钟儿,奉九,你们照顾好自己……还有我芽芽……不用挂着我们。”

他们当晚即回转北平。

是夜,宁铮发出辞职通电,阐明“引咎辞职……本心只知为国,余皆不复自计也。”的初衷,同时召集东北军主要将领开会,把尚在手里的河北省,交给了最信任的铁哥们儿吉松龄掌管,并希望东北军能照顾好流亡关内的人数众多的东北父老乡亲。

他更告知部下:“我出国是为了寻求救国之道,不日便归;诸位务必各司其职,切莫心生悲愤,团结为重,以绝倭寇挑拨离间之意”。

他任内发出的最后一道命令,是安排柯卫礼去美国堪萨斯州参谋大学继续深造,着重研习步炮兵及装甲兵大规模协同作战技术。文秀薇也可以跟着丈夫暂时离开当前让人窒息的国内政治环境,好好享受一下少忧少虑的生活,这也是前些日子特意打电话给宁铮的柯东先生的意思——儿子不听自己的,有什么办法,只能曲线通过他的长官来发号施令。

柯卫礼个性至刚易折,一向与某些散漫无度的东北军将领不大合得来;接下来的时日他不在国内,宁铮真怕他们再起了什么无法调解的冲突——“九一八”当晚,柯卫礼恰好在北大营,被上面强令着不得开枪,这让他嚎啕大哭,痛苦万分——他可是一直想着报国才来到东北的啊。

两天后,他们收拾停当,准备坐火车去上海。夫妻俩并排坐于汽车后座,宁铮腿上坐着身穿粉蓝色小大衣,露着奶白拉夫领的芽芽,这个小淘气好像也感受到了父母少见的沉默,于是老老实实坐在父亲膝上扮乖巧,只不过一双小手不安分地在车窗上挠呀挠。

支长胜开着车,奉九忽想起一事,看看时间还来得及,于是让他开车去琉璃厂一趟;宁铮伸臂圈住她穿着肉桂色掐腰大衣的身子,这颜色温暖可亲,他的胳膊绕过的纤腰不盈一握,于是左手就顺势覆在了她的小腹上,轻声说你舍不得是么?我也舍不得,那我们就在北平好好绕一圈,跟这个你长住了两年的城市从容告别;奉九没说话,只是更往他那边挨了挨。

到了琉璃厂,奉九亲自下车取了前几日在“五柳居”订购的宋刻本《王右丞年集》,被纸包纸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是北平城里她最喜爱的地界儿——多少次,两个兴头头的孩儿,陪着更加兴头头的自己,在众多旧书肆和老古玩铺子里流连忘返。

北平人有个大优点:做生意和气又大气,想得开,买与不买都是同一副面孔;她还不忘得意地告诉龙生,他的干爹曾凭借靠自己历练出的眼力,在这里淘出为数不少的蒙尘明珠般的书画珍品。

他们全家也曾齐齐出城,在重阳时节去朝阳门外,那里有从早春开到初秋的野茶馆:搭个芦箔棚子,黄沙粗陶的茶具也不精美,土砖垒砌的桌椅更是粗陋;不过,天际有白云,四面有大片芦苇摇曳在飒飒秋风里,又轻又暖的毛茸茸的白色芦花瑟瑟抖着,衬着夕阳,宛若漫天秋雪,旁边慢悠悠地走过扛着鱼杆收获颇丰的钓叟垂客……这等盎然的野趣,难道还不够么?

奉九还曾带着龙生、芽芽去天桥的“福海轩”听评书:有“活猴”之称的李有源说的《西游》,果真精彩万分,把个孙行者演绎得活灵活现;听了几日后,奉九才发现芽芽居然有模有样地学起了李有源的尖爪睃眼、抓耳挠腮,直把宁铮惊得瞠目结舌,把吴妈气得一门劲儿埋怨奉九;奉九这个当娘的才后知后觉这事儿办得有多不妥。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