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生春草(66)
结果听到背后那招魂似的呼唤,那颗球反而越滚越快,越滚越快,迅速便融入人流里寻不着身影。他垂手站在讲台前,清亮的瞳底有人流身影梭行。人很快散尽,他这才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带来的讲义和公文包。
夹着公文包走出阶梯教室的门时,他慢条斯理地把包夹在肋下紧了紧,而后弯起嘴角。眼底蓄积起淡薄的笑意,还有丝丝愠怒。
很好,她躲着他。
忘恩负义。
过河拆桥。
他学会的那些中国成语这回又派上了用场。
春草跟秦青一道回宿舍。路过积雪的柳径校道,秦青状似不经意地问她:“刚刚桂老师好像是在叫你。”她猛地回头,“才不是!你听错了吧!”
“也许吧,不过听上去发音很像你的‘春草’名啊。”
“有么?啊哈哈,一定是你听错了。”春草讪笑两声,怎么都有点心虚。低下头来搂紧外套,咕哝一句:“你又不懂日语,怎么就知道他是在叫我了……”
“看来他真是在叫你了,池春草。”
“……没叫我!”她武断地摇头。
秦青隔着手套拍了拍她的棉线帽,“看你!被我说中了吧!”
“哪有,别瞎说……”春草气弱地反驳。
“believe中间还藏着个lie呢!我已经看穿了一个事实。”
春草一怔,“啊?”
“桂老师对你一见钟情了!”
春草扑哧一声笑出来,搂着腰喊肚子疼。秦青挑着眼角睨她,一付很冷艳的模样。春草笑完了,整整歪到一旁的棉线帽顶上那朵线球,这才道:“舍长,您该去配过一付眼镜儿了,最近宝岛在搞活动打折中。”秦青的粉拳当头而下,“小样儿!你这是拐着弯骂我眼神有问题啊!”叉起腰,“说!老实交代,你跟人是怎么勾搭上的?”
“什么勾搭不勾搭的,说那么难听……”
“快、点、老、实、交代!不然我半夜爬你床去挠你脚底儿心!”秦青的手拢过来挠她氧氧。春草步步后退,笑得合不拢嘴,“别呀!舍长,我说实话还不成?我跟老师真没什么,真是您老误会了……”
雪地路滑,春草一个打滑差点摔过去。秦青手臂一伸拉过她,“哎!小心点。”春草惊愧未定,刚站好,便又听到她笑:“看吧,这就是你这丫头的现世报!十句话没八句是真的……”
“说什么啊!”春草笑着捶了她一拳,“再这样说我该生气了。我可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下成长起来的四有好公民。”
“就你?”秦青白了她一眼,“算了吧!你顶多就一吃里扒外的主儿,看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哎!我怎么看着碗里望着锅里的了?我连自己碗里的都不知道有什么,还望着什么锅?”
秦青理所当然地道:“你原先不是已经有个青梅竹马么?现在又来了个日本男外教对你表现出那么点意思,不正是前碗后锅?”
前碗后锅?春草埋头踩雪,一径地沉默下来。
肩后被人大力一推,她始料不及,身体一歪向侧倒去。脸冲向路旁雪堆前春草听到了秦青的惊呼:“你在发什么呆啊!对不起……”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舍长……你就不能更温柔一点叫我回神么?
春草一颗脑袋都埋进雪堆里。
彻寒自肌肤沁入,最后蔓延到全身的骨子里。她打了个冷噤,突然清醒无比。秦青的说法或许有些偏差,却说对了一件事情——她现在吃碗看锅,人心不足,水性扬花。她现在喜欢的明明是温宇,却又似乎对那个日本神官……
她果然还是会,轻易便陷入那些若即若离的暖昧里。
窗外寒风箫箫。同宿舍四个女生打地铺拱被子,中间搁了张小桌子,秦青跟隔壁床的微微妹还有对面床的小白玩斗地主,春草观战。秦青说到昨晚上春草那倒插葱的经典造型,再次逗到微微妹跟小白哈哈大笑,直道自己运气不好没有眼福。
当事人的春草捶了秦青一拳,大叫:“秦始皇!你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那个看似纯白无暇的雪堆里还藏着一根不知哪个缺德鬼插进去的石块,结果她很不巧地撞了上去。
有够倒霉的!
微微妹妹心疼地给秦青呼呼,一边对春草笑:“有什么关系嘛!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娱乐大众啊,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就不会因为自己的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而悔度青春……”
秦青也笑:“就说嘛!春草你就是中国的保尔现代的雷锋。”
春草摸摸额角上那块药胶贴,丝丝的抽疼。她埋怨秦青,“你看这青紫一块,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秦青反问:“怎么就不能出去见人了?哎,出牌,我K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