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妆(11)
七姨娘见爹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皱起了眉,抿了抿鲜红的唇,看向我,“小暖啊,你就别倔了,咱们现在已经不行了,昨天……哎,你爹就被几个小人联名弹劾了,官位是保住了,哎,以后咱都别想过好日子,你六姨还整天闹着回娘家呢!你说这都什么世道!呵,我苦命的芯儿,宫里也不好过哇!还有……”
“够了!”爹重重打断了七姨娘的碎碎念,脖子上的青筋冒起,十分不耐的样子,他吼了七姨娘后,又长吁了一口气,低下头,摇了摇,十分悲戚。
七姨娘有些委屈,愤愤地闭了嘴。
“爹……”我轻轻道。
“晚儿,入宫吧,去你姐姐那里,虽然景气不佳,也好照看着你。”爹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原来,是来劝我入宫的。
我讪讪地一笑,“也只有这般了,不就为人奴仆么,我也不是不会,一如侯门深似海,忍无可忍时,换口气再忍。”
七姨娘的眼里闪过一丝掩饰不到的惊喜之色,我假装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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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拾了很久,直到驾车的人不耐烦开始发牢骚。
我上车后,看见五六个清秀的女孩子,年纪和我差不多,都是素衣矮髻,沉默寡言。我向众人笑了笑,然后掀开帘子,看着后退的景色。
我神色有些哀伤,我没有让爹他们来送我,他们很忙,而且我也不想看见姨娘姐姐们嘲讽的神情,我假装他们对我很好的。
我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帘子。
眼睛有些湿润,我使劲眨了眨。撩开布帘,坐在了马车横木边,吹着风。
驾车人瞥了我一眼,“小心摔下去破相。”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叔叔,面目粗犷,但是人看上去很仗义。
我笑,“没关系,谢谢。”
他略有惊愕地看了看我,毕竟,破相这是这个时代女人们最忌的。
不过,比起自由,我宁愿变成丑八怪。
离开了啊……风轻轻吹在脸上,如同轻柔的手,用指腹抚摸着问我的脸,清洌的,夹杂着几丝淡淡的胭脂味。
凉城,本就是帝都,但是,隔了一个晋昌郡,如此,这只是名义上的帝都,却不是真正与皇城毗邻的。
过了青野,差不多就近了。
我缩了缩身子,坐回了车里。看着车内的几个女子,陷入沉思,要不要问一下名字?说不定以后是同事。
可我当时不知道,没有那么一天。
[第一卷:008 宫女难做]
日暮时分了,夕阳喝醉了一般,昏沉地睡在晚霞里,霞光四溢,金光浓郁,最后几丝蓝色也被红得透紫的光芒吞噬,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凉城,在青野广袤无垠的泥路上驰骋。
我轻轻哼着几首歌,心里很感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子窗沿,在青野这空旷的田间竟然别有几分清脆的节律。
“姐姐的这首曲子,小妹可从未听过,请问是何人所作?”身旁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惊喜地看着我,略微苍白的瓜子脸上腾出了难得的红晕。
“呃,是、是我的拙作。”我一时间有些惊讶,但马上平静下来,没关系,不就是冒充个歌手么,穿越女谁没干过?
“姐姐,这曲子真是绝妙,我浅华国还从未有过如此的律令。”小女孩似乎是喜欢乐理,善于音律,“姐姐教教我好么?”
见我没有说话,她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一笑,“姐姐,我叫喜月,是安丘那边的人。”
想了想,指了指坐在正中,极为守礼不苟言笑的一个女子,“这是我的姐姐喜云。”
喜云淡淡笑了笑,向我颔首,也不多说,我也急忙点头示意。
“妹妹怎么只介绍姐姐呢。”这时,余下的两个女子笑嘻嘻地推搡着,一个生的若秋水般娇媚可人,一个宛如莲花般清新秀丽,如玉雕的两姐妹,眉目极为相似。
“我是安丘的苗玉音。”秋水般的人儿巧笑道。
“我是苗玉慧。”莲花羞答答地抿唇一笑,倚在姐姐身边。“我们和喜月他们都是安丘认识的。”
我呵呵一笑,“难得有缘在一起啊,三年期满,咱们就得散了。”
喜月笑道,“姐姐怎么还未开始就问结束呢,三年时间,远远不够呢。”说罢,竟是感慨般垂了垂眼帘。
“难道喜月你不走么?”我疑惑道。
“我和姐姐有一个远亲是宫里的乐师,听说皇上爱极了他的音律,这次他回安丘省亲,见我家家境落魄,又见了我姐姐的琴艺,才举荐来的。”
我恍然。
苗玉音嘻嘻一笑,“这位妹妹,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我道,“卿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们可以叫我晚儿。”
几个女孩都争着唤了几声,又掀开了车帘,见天已经漆黑,几颗残星在远方若针眼儿一般闪动着,我们都已习惯了颠簸,看着青野空旷的田间,和着蛙鸣雀啼,哼起了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