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929)

作者:青衣呀

房琯好奇地四面张看。

这间不伦不类的登基大殿居然布置的像模像样!

天花板垂下明黄的帷幕, 墙壁用花椒混着泥水重新抹过,屏风用料上佳,稳重又富贵, 地上竟还拼凑出几块金砖?

杜鸿渐一端茶。

“房相见笑了,这几块实则不是金砖,乃是拼凑了几件妇人首饰,融了抹一层, 聊胜于无罢了。”

又问韦见素,“左相安好?”

“好, 好。”

“左相此来,可是有要事在身?”

韦见素在圈椅里尴尬地扭动身子,似乎不大好开口,犹豫了很久才道, “其实也没什么。”

杜鸿渐疑惑地看他一眼,韦见素立刻把目光挪到了别处。

房琯在旁焦急不已,恨韦见素官职更高,更恨他无能。

照官场上的规矩,左相不开口,他一个新提拔的宰相不好抢话。可什么叫‘也没什么’?两人离开成都时,明明得李隆基殷殷嘱咐,重任在肩,好容易走通蜀道抵达灵武,韦见素却连口不敢开!

他宦海沉浮多年,遍历六部和州府,始终没升上相位,眼看头发花白,还以为临门这一脚踢不进去了。

偏巧,就在他打算致仕时,安禄山反了!

开大朝会那日,他身体不适没有出席,没想到转瞬之间圣人就跑了!

爷娘妻儿闻讯,齐声唾骂,唯房琯灵窍大开,不顾病体,快马去找名相张说的两个儿子,说服他们搭伴追赶圣驾,可走出长安才二十里,这兄弟俩就再不肯往前走一步。房琯只得一个人咬牙策马狂追,半路上马跑了,愣是靠一双脚,在剑阁附近的普安郡追上了圣人。

果然这一追,就追到了相位!

李隆基见到风尘仆仆的房琯,大为感动,君臣携手叙话,说起旁人临阵退缩,且哭且叹。李隆基更当即下诏,认命房琯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到达成都后,又加授了银紫光禄大夫。

安顿下来后,房琯又发现几个昔日中枢近臣,譬如裴禛,竟已死在马嵬坡,活人中官职最高的韦见素,还被禁军抽得满头血块。

他不由得自叹英明,暗道真是天助我也!

眼看韦见素三棍子打不出一声儿,再拖延下去,杜鸿渐起身告辞,那不知何时才能拜见李玙,房琯便当仁不让地咳嗽了声,满面堆起笑容。

“杜郎官见笑了,圣人西幸路上封的相,灵武这么快就知道了?”

杜鸿渐向右上方恭敬地拱手,眼睛却牢牢盯着房琯。

“房相啊房相,以您的身份来说这句话,就是替太上皇敲打圣人啦!圣人虽已登基,但毕竟时日尚短。更何况,中原二十几个州府陷入战火,邸报、敕令皆不通畅……说句难听的,国朝上下大部分人,还不知道皇帝换了呢!”

——你嘴里有个圣人,我嘴里也有一个圣人。

房琯连声干笑,有点不知道这话怎么往下接。

李玙早在七月十二日,没等李隆基先行颁发退位诏书,也没等官册、玉玺到手,就抢先发布了继位的诏书,改元至德,不仅在这座简陋的城楼举行了继位仪式,接受群臣拜舞,还颁旨大赦天下,认命杜鸿渐、崔漪为中书舍人,裴冕为中枢侍郎、同平章事,接下来还提拔了一大串朔方本地的中下级官僚。

他这一套操作,比逼迫高祖退位的太宗,逼迫高宗退位的则天皇后,逼迫睿宗退位的圣人,更迫不及待,姿态更难看,不光视李隆基如无物,更视国家的礼法制度如无物。

当然,继位本来就是刀架在李隆基脖子上逼出来的,没弑父就算不错了!

房琯千里迢迢辛苦赶来,不是帮李隆基教导儿子的。

他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把程序走到位,把漏洞弥补上,让他们父子下次相见,能和和气气坐下来慢慢聊。其次嘛,自然是在新君面前多多露脸,毕竟岁月不饶人,李隆基再不情愿,总是要让的!

“这个,事急从权嘛。再说,圣……哦不不,太上皇心里惦记圣人,颁发数道制书,皆是襄助圣人平叛的重大举措。只因蜀中道路不便,我与左相走了两个月才抵达灵武,一路战战兢兢,唯恐耽搁了圣人的大计啊!”

房琯轻轻吐出口气。

“圣人他,没空见一见我们吗?”

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在噼啪燃烧,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微微摇晃,边缘都是虚的。

灵武的夜晚,安静的好像悬浮在半空,周遭竟无一点儿人声。

杜鸿渐展颜一笑,自觉已经替李玙搭够了架子。

“圣人这就来,请房相稍候。”

杜鸿渐起身离去。

韦见素愁闷地摸了摸额头、脖颈上才长好的皮肤,很是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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