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741)
“四姨哪不好了……”
卿卿扁着嘴咕哝。
没曾想杜若听了这话,两眼忽然往上一翻,吓得卿卿忙窜到身后替她抚背。
“哎呀,阿娘你别吓我,怎么脸就白了?”
“……你先出去。”
杜若听见卿卿惊惊抓抓的脆嗓子就头晕。
龙胆袅袅走上来,摘下杜若的花冠发钗放在旁边,两手插进她湿淋淋的头发按摩起来。
铃兰见杜若没拒绝,而且早上洗头没晾干,水浸到脖子后背上,难怪嚷冷。她走到窗下,叫人进来搬冰山,又叫凤仙催热水。
龙胆道,“良娣身上不舒坦,两位去玩儿吧,奴婢替良娣松松筋骨。”
孩子们去了,杜若索性泡个澡,待缓过劲儿,铃兰便屏退左右进言。
“良娣,龙胆这丫头,心思重,不爱说话,下了值,跟谁都合不来。小郡主身边换了北海,占了她的屋子,把她挤到后罩房,原本这都还好,她住头一间,凤仙往后排。可月前小王爷过生日,良娣给加了四个丫头六个嬷嬷。您心疼他,咱们自己的人都往后让一箭之地,顶好的给他。所以龙胆不得不又搬一回,住到最后一排厢房,那间地角阴湿,也小……”
“我知道,你怕她生出外心,在六郎身上下眼药。”
杜若闭上眼。
“过阵子我再想个法儿。到底没有面上过错,打发她出去,我怕旁人看了心寒。再者,万一是我错怪她呢?我瞧她常日战战兢兢,你说她两句,她一个字都不敢回。”
铃兰应了声是。
“再有,那年告发太子妃的蕉叶和那个煎药的小丫头,已在庄上住了三年。那丫头还好,安安分分,蕉叶却不省心,起头就闹良娣用了她,该提拔她,想回乐水居来,海桐嘴皮子利落,压了她两回才好些。去岁知道韦家倒了,消停了阵,才刚海桐托人传话来,说她又闹,二十五了要嫁人,请良娣放她的身契。”
“她们两个运气好,将将躲过韦家奴婢发卖,是能出来了。那丫头还小,你叫海桐替她找个商贾人家做婢女,别进亲贵府邸。至于蕉叶……心思又细,对主上又没个敬畏,虽然有志气,我却不敢用她。她是不是韦家的家生子儿?还有没有爷娘兄妹在京?”
铃兰摇头。
“奴婢也不知道。拢共太子妃来了没两年,就与太子杠上了。几个大丫头跟咱们宫里出来的都不亲近,风骤还好,雨浓和蕉叶都拿眼皮子夹人。”
“那不如这么着,你去问她,有亲眷投奔的,就送她去,添些钱无妨,只要她能把日子过安生。倘若实在无人可投奔,就打发去宁州。离京里不远不近,万一过不下去了,还能回来寻我这个门路。”
铃兰一句句记住,却见杜若的视线投向窗外,长长叹了一声。
“说起来,你和翠羽,从小就认得沉星罢?看她这般下场,不心寒吗?”
两人都没作声,很久后铃兰才平静地欠了欠身。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杜若惆怅起来,捧着热水往胸口上浇,想用那滚烫的温度浇灭心中块垒。
“太子怎么还不回来?好端端的,去了一日一夜,闹得我心里不安生。”
铃兰知道她彻夜未眠,安慰道,“良娣把高爷爷和五儿敷衍的周周到到,还怕什么?再天上飞来个横祸,总有人给挡一挡。”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杜若喃喃,“一晚上心里怦怦跳。”
铃兰答不上来。
从子佩死了,杜若经常夜半惊厥,头痛倒是好些,盖因与李玙说开了话,少转多少心眼子。
她只能劝解,“天热,闷得很,一下雨更难受了,才睡不好。”
好在到天擦黑李玙回来了,言笑晏晏的走进房里,不时回身与果儿兴致勃勃说话。
满屋子纤纤侍女,独他身形矫健劲悍,走到灯下,突兀地覆下一大片浓黑的阴影。杜若经过香汤、按摩、午觉几个步骤,精神也恢复大半,小脸儿粉扑扑的,含情等着李玙转过头,才盈盈一笑。
“这会子才回来,还忙着交代军国大事呢?”
李玙看她,吊高的眼角冒出些不怀好意的笑。
“我订了一艘船,带你从龙首渠划船出城,顺道去庄子上住几天,如何?方才我是问果儿,那船上的床可够结实么?”
杜若蓦地红了脸,老夫老妻的,他怎么还有这个兴致?
她想叱骂几句,可是瞧见他襟扣敞开着,从锁骨往下一道棱角分明的线条,虽然羞惭,还是忍不住满足地叹息。
李玙被她贪吃的模样惹笑了,捋了捋她的头发。
“带不带卿卿你说了算,反正带上她没一刻安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