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733)

作者:青衣呀

李俶瞪了他一眼。

“阿耶遇着麻烦,兴许我能帮上忙呢,我不走!”

李玙专注在太冲身上,与他密密耳语,压根儿没听见这点儿争执。

果儿不冷不热的顶了一句。

“待会儿太子要出门,您也跟着?”

李俶登时大怒,不明白果儿为何就那么笃定,仿佛李玙肚里蛔虫,全不给他留余地,只管得罪他。

然而他的怒火还没落地,李玙已经霍地起身往外走。

那缀满繁复绣纹的袍角啪地打在李俶脸上,好痛。

太冲和章台一左一右跟上,果儿这回态度更冷淡了。

“小王爷,请吧。”

第300章 相看父子血,一

大理寺。

大唐司法机关沿袭隋制, 分设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个衙门,其中大理寺主理在京百官与京师地区徒刑以上案件,换言之, 只审亲贵,寻常偷鸡摸狗, 江洋大盗, 都进不得大理寺的门。

两处同是围绕兴庆宫修建,从太子府到大理寺,李玙快马加鞭,一炷香功夫就下了地。

果儿抬头看看。

大理寺正堂檐角上的乌鸦排列成行,嘎嘎叫着,像深深烙印进背后血红浑圆的夕阳。

兹事体大,果儿难得语调发颤, 用身子挡住走来跪迎的两个差役。

“殿下,大狱是污秽之地,马上天就黑了,您……要不明儿一早再进去?”

“不必。”

李玙脚下匆匆,推开他, 势头之凶猛, 惊得两个差役踉跄后退,直退到后背贴着衙门口的黑漆大门,再无可退之处。

李玙疏阔的眉眼扬起, 淡声问。

“——谁敢拦孤?”

他发了号令,长生、秦大打头, 呼啦啦站出二十号人,各个劲装佩刀。长生看骄横地挺起胸膛,左手叉腰, 右手缓缓抽刀出鞘。

刮辣辣的金属摩擦声刺耳又迟钝,饶是见惯血肉的差役也吓白了脸。

更何况长生的样貌异于常人,鹰爪似的手指漆黑,嘴唇全无血色,在陡然冷下来的傍晚时分,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两个差役自知蚍蜉撼树,不敢回话,也不敢再退,满怀死守职责的孤勇,颤颤抬起脸,亮出柔韧的脖颈。

对峙只持续了一瞬,整座静谧庄重的衙门已陷入黑暗。

两列下官从侧门捧着蜡烛走出来,仿佛一连串流动的岛屿,各个都低着头,唯最前面锦衣华服的寺卿敢与李玙攀一攀交情。

“殿下,”

大理寺卿谢君同满面恭维,“下官不敢拦殿下的去路,只如今正审在褃节儿上,殿下进去了,恐人犯改口。”

李玙在他面上打量片刻,认清是谁,便明知故问地开了口。

“谢郎官,人犯是孤的亲眷,他与孤一道谋反,要反孤的阿耶,你说,这是国事还是家事?”

谢寺卿登时一脸灰败。

打从下午首告之人递进状纸,他便知道这四品官是做到头了。

可万没想到,李玙的消息竟如此灵通!

才审了一个时辰,人就来了,且这般胡搅蛮缠,胆大妄为,张嘴第一句就大喇喇挂出‘谋反’二字,分明是要扛下来,以保杜有邻的性命。

三王闯宫案历历在目,那日谢寺卿休病假没上朝,听同僚说起来简直步步惊心,喘错一口气就能栽进去。

自那日起谢寺卿便谋划致仕,不然圣人这脾气,临到晏驾肯定还得折腾。偏他长孙的婚事说来说去说不定,在任总多些颜面,就拖到了如今。

一失足成千古恨,谢寺卿悔不当初,垂头丧气地连连啧声。

李玙把眼一瞪。

“郎官,孤虽是个不涉政的储君,好歹算你的尊上,你便昂着头不回话吗?”

——连姓氏都省了,这位爷摆明想翻脸!

谢寺卿脊背上电光频闪,手脚发麻,只得颓然垂首。

“臣,臣,臣惶恐……求殿下给臣指条明道儿,该怎么走,臣都听殿下的。”

李玙等的就是这个,当即反客为主地把手往大门口一比。

“谢郎官见外了,谋反不谋反的,都是咱们李家父子关起门来的话,不干外姓的事!要怎么审,孤与郎官商量。走吧,坐着聊。”

他节节进击,谢寺卿步步败退,跟随他大踏步走进正堂。

李玙已然登堂入室,长生等人更用不着客气,齐刷刷把白刃亮在手里,散开队伍,把堂堂大理寺的前后门窗团团围住。

如此一来,谢寺卿便成了瓮中之鳖,被牢牢困死。

一众官员惊的发木,面面相觑,伸出食指哆哆嗦嗦指向奸佞,却是一言不敢发,独少卿秉持律法之严明,肃然质问。

“这……这还用审么?这分明就是造反啊!”

好天真的官儿。

果儿笑了笑,悠悠摇动一根手指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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