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253)
海桐奇怪地四处打量,愤愤不平。
“这是怎么说,明明是忠心护主受的伤,竟无人照管么?张孺人这个家当真是当的乱七八糟。”
果儿闻言睁眼,看清来人大感诧异,勉强支撑起身体挤出笑意,“杜娘子怎可贵脚踏贱地?奴婢实在无力起身,还望娘子海涵。”
杜若忙道,“中贵人不必勉强起身,妾本就是专程来谢中贵人舍命相救之恩。”
“杜娘子何用客气。您从前救过奴婢,这次奴婢不过是报恩罢了。”
杜若扬眉一笑,淡淡道,“王爷不在跟前,中贵人何须颠倒是非?妾从前只见你两回,你都不曾身陷险境,妾自然也没有机会救你性命。”
果儿一怔,脸色顿时有些发绿。
这个妾侍论容色也算一等一了,平时闷闷的不张扬,原来并不是个笨蛋。他向来喜欢聪明的女人,当下收起令人倒胃口的谄媚劲儿,反换了冷漠声气。
“既然如此,杜娘子有何指教?”
他躺着,杜若站着,两人说话颇为不便。
杜若掏出帕子拂了拂通铺上的灰尘坐下,泰然自若的抚平袍袖上的褶皱,仿佛近在咫尺处并没有腌臜血污。
“中贵人救妾是为着王爷,并非为了什么恩义。你既有忠心,又有智勇,将来必能得王爷另眼相看。妾万事仰仗王爷一身,还望与中贵人结个善缘。”
果儿眉头一皱,重重道,“杜娘子请吩咐。”
“今日闹事那个狂徒,乃是妾的姐夫。妾入府半年,与家中未通音信,今见姐夫如此悖逆狂乱,恐是姐姐出了事。想请中贵人代为打探。”
果儿奇道。
“今日那人竟是杜娘子的姐夫吗?奴婢听太冲的口气仿佛颇唏嘘。奴婢只不明白,这等小事,娘子何不向王爷开口,大大方方回娘家一趟?”
杜若摇头。
“若是没有今日之事,妾自可如中贵人所言,回家探望。然而今日是在长街上出事,这时节只怕不独金吾卫上下,就连左右千牛卫,诸王府的宫女内侍们,皆已传的沸沸扬扬。这个节骨眼儿上妾去认亲戚,岂不是给王爷脸上抹灰?妾虽眼下还算得脸,终究根基不稳,凡事小心些的好。”
她说的倒也有理,果儿忍着剧痛想了一想,嘶哑着嗓子应承下来,“杜娘子放心,此事包在奴婢身上。”
杜若见他神色艰难,不由得低头看他伤处,只见绷带包扎的甚为潦草,鲜血汩汩涌出,身下已聚了一小滩,果儿嘴唇色如白纸。
她吓了一跳,忙道,“海桐快去寻雨浓,再叫个大夫来!”
“不要!”
果儿陡然一把抓住杜若手腕,却是指尖冰凉毫无力气,随即松松垂下,人已是疼的晕了过去。
海桐张了张嘴,忙转身要去喊人。
杜若心思电转,高声叫道,“你且等等。”
海桐急道,“娘子,人命关天啊!王爷不会怪你摸到这屋子里来的。他这个样子可耽误不得。”
“你先别去。”
想到海桐身上有伤无法用力,杜若便起身亲自颤手解了果儿腿上的木板,再揭开绷带,只见一片血肉模糊,隐隐已经发黑,分明并不曾上药医治。
她自幼娇生惯养,从未见过杀猪宰牛的场面,忽见此景,吓得直怔住了,片刻血腥气翻涌上来,激得她几欲作呕。
第100章 留醉与山翁,二
“哎呀!要死了要死了!”海桐急的团团打转。
“你别闹——”
杜若深深吸气定住心神, 忍着恶心环顾屋内,见靠墙有一木柜,柜上放着两瓶药膏一卷绷带。
“海桐把那两个药瓶拿来, 还有绷带。”
“娘子做什么?”
杜若不理她, 接过药瓶打开细闻,一瓶滋味辛辣, 一瓶香气柔和,仓促之间也无法分辨是内服还是外敷。
榻上果儿稍微清醒, 仍是疼的神智昏迷, 五官扭曲, 竟似忘了右腿有伤一般, 硬要去抬,那截断掉的小腿为血肉相连, 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海桐用左手捂住双眼, 大口咽着唾沫,也快要忍受不住了。
杜若狠声道“这也怪不得我”,扬手便将香气柔和的那瓶尽数洒在他伤处。
接骨一事讲究手法,杜若自然一窍不通, 所幸数日前才从仁山殿借了《备急千金药方》翻阅, 这时候便凭借记忆,令海桐以未受伤的左臂按住果儿, 不令其挣扎, 自己拿夹板夹紧断处,用绷带狠命缠绕。
两人忙活半晌方才收拾好, 再看果儿,早已疼晕过去。
杜若令海桐打盆热水进来,亲自拿帕子替他擦拭头脸, 再将辛辣药粉抹在他鼻下,片刻之后,果儿竟然悠悠醒转。
海桐喜道,“娘子真厉害!”
果儿缓缓睁眼,见她二人还在,剧痛之下心头乱跳,双眼紧盯着杜若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