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252)
李玙听了不置可否。
秦二当他不肯,只得道,“那,卑职将他送到忠王府上,任由殿下处置?”
“那倒不必。”
李玙淡淡道,“既是金吾卫的家事,本王不问便是。”
秦大听了大喜,忙推攘柳绩,“哥哥还不快谢殿下不杀之恩!”
他力大无比,推得柳绩一个踉跄几乎倒地。
李玙斜眼觑着柳绩。
长得也算挺拔,尤其眉眼出众,锋利俊朗得令人心折,只是才二十出头年纪,又是习武之人,本当英姿勃发,不知何故反而有破落之相,更兼满身酒气,神态颓唐,要不是方才过招有纹有路,他还真不信此人够资格做金吾卫呢。
这便是若儿的姐夫?
杜家怎么挑了这么个行事乖张的女婿?
难得他肯把小姨子的安危挂在心上,没有冷心冷面六亲不认。
李玙暗暗腹诽怀疑,柳绩只垂着头不肯开口,任由秦大推搡喝骂,急的秦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当口便见长生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飞奔了来,见到李玙,他忙滚鞍下马,敛住袍子躬身问。
“殿下可受伤?”
李玙将眉毛一扬,尚未答话,驾车的长风也已停稳车子。
铃兰怀中抱着一领大长玉色披风跳下车,向李玙匆匆点一点头,二话不说便向着杜若而去。
秦二在旁看着,先是吃惊长生红头发绿眼睛的古怪样貌,跟着暗暗赞叹忠王手底下的人当真又麻利又规矩。
李玙朗声笑道,“今日之事原是凑巧误会,如今本王还需往寿王府上赴宴,便不耽搁了。”
他自翻身上马,扫一眼长生已用披风裹着杜若抱上新车,铃兰紧跟左右,眼耳神意紧紧黏住,虽然手脚轻快,倒是并无忧虑之色。
李玙心下稍安,长风便从怀中掏了一袋金银递到秦二手上。
“今日全仰仗各位军爷奋力护主,才没惹出祸事来,奴婢们感激不尽。”
秦大万没想到这天大的麻烦竟能如此顺利了结,且还有收获,不禁感念李玙宽厚大度,堆了满脸喜笑颜开,连声谢恩。
“外头人都说诸位王爷里头独殿下出手最大方!卑职们今日真是运气好,能护送殿下一程。”
李玙又想起一事,笑向秦二道,“你懂得回护金吾卫的颜面,做个寻常兵士倒是委屈了。”
秦二心头大喜,面上只做听不懂,叩首道,“卑职当不起殿下赞许。”
李玙又对秦大道,“你能假托长安令之名维护本王安危,扰乱贼人心神,也算有机变。”
秦大照样叩首,却嗫喏无话。
分明是兄弟两个,性情却截然两样。秦大忠厚直爽不失机敏,秦二勇猛念旧略显油滑。都是可用的人才,只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李玙笑而不语,自扬鞭而走,长风与合谷连忙跟上。
杜若只不过受了些头脸剐蹭小伤,抬回乐水居稍事休息便已无大碍。倒是海桐被甩出车外时撞伤右边肩膀,不得已打了绷带。主仆俩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场无妄之灾来的当真莫名。
一时铃兰送了太医出去,海桐抱着胳膊凑近杜若。
“方才铃兰寻了太冲问话,奴婢仿佛听见,说冲出来那人名唤‘柳绩’,也是金吾卫!”
“真的是他!我方才就觉得像!”
杜若连番受惊之下心口气血激荡,两臂酸麻不已,尖声大叫。
海桐忙道,“呀!你别急!许是同名同姓呢!”
“他冲出来之前我就看见他了!况且左右金吾卫统共才不足三千人,哪有这般凑巧!”
杜若急道,“必是家里出了事!”
海桐倒不慌。
“便是天大的事,有王爷在,咱们也不怕。”
杜若目睹李玙夺刀劈车的英姿,当时便已心旌摇曳,后来虽屡遭撞击受足惊吓,并不曾昏迷,只以为李玙会亲来探视,等来等去,却是合谷,羞得她只得闭眼装作晕厥,这时候提起李玙来,只觉面红耳赤,心口一阵乱跳。
海桐懵然不觉。
“不过今日你遇险,王爷倒撇下你自去赴宴了。”
杜若心中隐隐甜蜜,嫣然一笑,“我好好儿的在这儿呢。”
她心思灵动迅捷,忽然想起一事,“你腿上若无碍,陪我去瞧瞧那个果儿。”
忠王府的内侍宫女皆住在王府最南边两进阔大的院落中。日间众人在各处当值,院中空空落落,不见人影。
海桐好容易逮住个才留头的小丫头,问明果儿的房间推门而入,便见四白落地的简陋房间里,果儿躺在一张光秃秃的通铺角落,右腿上夹着两块木板,绷带已被鲜血染红,两手紧紧攥着床单发抖,似极苦痛。
杜若忙凑前看,只见他面色苍白,额上密密麻麻黄豆大的汗珠,两眼紧闭,正在极力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