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昼(187)
我抬起脸,他避开了我的视线,只低声问:「没事吧?」
好像刚才推倒我的人不是他一样。但我也顾不上这个,摇摇头,在那个当下心里十分诧异焦急:「你……你刚才……你是不是……」
我说不出口后半句。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淡声说:「别怕。是狗。」
我怔了片瞬,反应过来后一口气横在嗓子里仍旧不上不下。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云淡风轻解释:「我看你好像很怕它。」
我怔怔点头:「是……但是……它也没有……」
「等它伤到你就晚了。」他淡定弯身拍了拍我裤子上的灰,脸低在我耳侧不远,声音很低,「对不起,我去看别的东西看得太久了,要不然你也不会遇见这种事。」
我摇了摇头,慢半拍意识到他的动作有些亲密了,慌慌张张退了半步,低头拍着自己的腿:「谢谢……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能感知到自己的脸又红了。他垂眸看了我很久,仿佛因为我的躲避有些不悦,我自己心里也不知到底是被哪件事缠得凌乱,越发不敢抬头看他。我跟在他身后一路垂着眼走回学校,直到宿舍门口,他突然停住脚步转回身,我差点儿撞到他身上,有点委屈又有点埋怨地抬头,他沉默望了我片晌,忽然低声问:「你会讨厌我吗?」
我这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沉默了一路,他不是不悦,而是不安。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我怎么会讨厌他呢,我自己都想杀人,怎么会讨厌他杀狗呢。
在我出神的那片瞬里他眼底的情绪翻涌。我张了张嘴,最终摇了下头。
可能是我的欲言又止让我的答案显得缺乏可信度,他定定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中判读我到底是是出于真心还是畏惧。我怕他从其中读到别的东西,别开视线默了片刻后,轻声开口表态:「我……我要去洗衣服……你这件也给我吧……我顺便洗了……」
他静默少顷后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宿舍。我跟在他身后走在昏暗走廊上看着他的背影,脑袋里缠绕多天的繁杂思绪忽然无比清晰。
我在等的,是这一刻,证明他跟我是同样的一类人。
我忽然意识到那天易庭谦让我离开江城时我为什么没有觉得开心,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想走。我跟易森之间的力量差距悬殊,在没有能力的时候,我逃不了,现在有能力了,我已经不想逃了,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易庭谦不可能一辈子不让他回来,易氏终究是要给他的。不管我走到哪里,他若是真想找到我都不是难事,只是时间问题。我已经因为他受了一年生不如死的折磨,凭什么未来还要一直提心吊胆提防着他?凭什么我要隐姓埋名小心翼翼生活终日陷在不知道哪一天他会突然再次出现的惶恐煎熬里?在他回来之前,我还有时间,也还有选择。我可以选择自己面对他,我也可以选择找到一个人,心甘情愿挡在我的身前。
这就是我后来接受顾衍的原因,也是我中途后悔想要放开他的原因。
坦白讲我对他不是全然没有心动,但那些在我接受他的时候只占到了三成。刚开始跟他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也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过的,他原本就是我会喜欢的类型,从情感意义上来讲也是我的初恋,光说男朋友这一项的话我给他打九十分。随着相处的时间越久,我心里对他的情感倾斜也在不断加重,从三成,逐渐到四成,五成,但我们之间也不是没有问题,比如在物质问题上,我要谨慎照顾他的自尊心,他很敏感又固执,我有时会很累去把握尺度。其次是尽管他对我很体贴,但他的偏执和偏激也显然是有迹可循的,我不太清楚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那让我觉得有些不安,也让我隐隐觉得兴奋。
偏执的人阴暗、固执、可怕、占有欲强,但也有一个无可替代的优点,那就是忠诚。不管是他的本质还是他的性情,于情于理他都是我计划实施的最佳人选。但尽管理性上我知道是这样,可我也无法完全控制我自己的愧疚和感情,我心里关于情感和利用的天平艰难又矛盾地保持着平衡,直到圣诞夜的那一天,他抱着我第一次袒露着自己,他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永远也不会伤害我,这句话毫无防备刺进了我心里最脆弱荒芜的地方。我在泪眼模糊里笑着看他,他低头温柔吻我,并不知道,我也不是好人,我比他坏了百倍千倍,因为我从一开始接受他就是为了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