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49)
“柔儿,愈发坏了!竟是打趣起自个大哥,好没意思!”杭卫被说的赧赧然,故作嗔怪道。
“哥哥,可不是柔儿捉弄,柔儿可是给大哥送好物件来的,前些日子见哥哥的墨洗便是旧了些,便临去了中瓦子俞家文房铺子,买了新的汝窑墨洗,又瞧着这新上的青州砚,有道是好砚须得配君子,尤其是这理密、声坚清的红丝石砚。自是一道买了,今儿特特送了来,大哥非但不感怀于心,倒是怪罪起柔儿来,柔儿这一片肺腑之心,也全然喂狗去罢!省得这伤心断肠!嗳!”杭柔边道边拈着帕子拭泪。
杭卫这一从小便与男子打交道的人儿,哪里见过女孩家这副娇柔欲滴的模样儿,加之又是自己心爱的嫡亲妹妹,更加惭忸、愈发卑陬,自责不已、心疼不行,不遑分辨,只是一个劲地赔罪道:“原是哥哥的不对,哥哥并非责怪,只是与柔儿玩笑罢了,柔儿莫哭莫气,要打要骂,尽管使来,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那倒是做哥哥的大罪过了!”
“既是哥哥有意嗔怪,心下捉弄,起了坏心眼子,做妹妹的便也向来心宽大度,不好径自地揪着不放,这一桩自是翻了篇,倒是哥哥明知柔儿心意,还故作责怪,如此糟践,辜负了妹妹的一片心意,这又该做何算法呢?
“这一桩要是草草结案,匆匆翻篇,那说到天边儿也是无理可言,更不奇这孟女哭长城、窦娥夏飞雪了,真真是没个说法,决计答应不下来的!”杭柔止住抽噎说理道。
“那依柔妹妹之见,哥哥该是如何个说法才将过得去呢?你自管说,哥哥答应便是了!”杭卫好声好气道。
“哥哥此言又是差矣!这难不成是妹妹逼迫所致了?哥哥如此做,倒像是妹妹屈打成招,冤屈了哥哥不成?哥哥只是一味赔罪,倒忘却了关捩,废弃了絜矩,妹妹哪里是要哥哥答应何事,只不过是说说理罢了,哥哥这样一来,倒是舛驳,妹妹断不至于答应!
“昔闻刘聪谓晋怀帝‘顷昔赠朕柘弓银砚,卿颇忆否?’帝答‘焉敢忘之,但恨不能早识龙颜。’借此典故赠砚与哥哥,哥哥却是将把柔儿当坏心,赤城之心,日月可鉴,独不见哥哥所感。有道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犹不可不伤心断肠!”杭柔道。
“是是是,柔儿正解,哥哥侈谈,定当改正!只不过,不为柔儿做些什么,不把礼数做足,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妹妹高风亮节、正气凛然,自是看不上哥哥这区区谢礼,但终究是哥哥的一番心意,妹妹倒是成全了哥哥则个不是,也好宽慰哥哥这愧怍之心呀!”杭卫腆着脸道。
“哥哥此番言语才是正经话儿,妹妹若是推三阻四的,倒是枉费了哥哥的一片心意,反成了做妹妹的不懂事,那便却之不恭了,也没甚请求,现只愿哥哥正月初六到丰乐楼预定个上好的厢房,也好让柔儿请卉音表姐等诸姊妹,聚上一聚,到时再烦请哥哥派小厮套马车送我出门便是,如此便无其他。”杭柔道。
“这倒是好办,只是为何不将卉音表妹人等请至园中一聚,哥哥也自当备好美酒佳肴,岂不更畅快?”杭卫道。
“哥哥便是有所不知了,正月初六是京城有名儿的送穷子,我幼小远在苏州不得见,今儿好容易来了京城,自是央着姊妹几个陪我一道见见,丰乐楼,便是个极好的去处。哥哥答应便是了,何须赘言,若是不答应,哥哥也别再说甚个心意之事儿,终是妄言!”杭柔道。
“好好好!这个倒是简单,也就顺嘴问上一问,答应了便是!那日自管放宽心,消去游乐,哥哥定当给你安排地妥妥帖帖!”杭卫保证道。
“哥哥如此说,哪还有不放心之理呢?便是谢过哥哥了!”杭柔说完,接着又道:“哥哥也是临近春闱,须得静心温书,妹妹也就不便叨扰了,便自去了。哥哥且安心习字才是!”
“虽说春闱将至,但也不差得这一时半会儿,且喝盏茶,坐坐再走。”杭卫挽留道。
“不了,出门之时,未曾与翠喜、巧儿说,怕是她们满园子通找,时辰不早,也该陪着祖母午饭了,柔儿也就先行告辞了,愿哥哥静心温书,早日高中,光耀门楣!”说完这程子话,杭柔也就离去了。
待杭柔离去,杭卫盯着桌上这两件小物件,反反复复,思来想去,终是砸巴出不对劲儿来,原是柔儿无事不登三宝殿,设了个套儿引我钻,假意伤心,实则讨要,真真是个鬼精灵,纵是不闹这一出,开口直言了,我又何曾会拒绝呢?
想来这曲饶的心性,也是患得患失所致,从小不在至亲身边养大,终是漂泊无依,待寻着个机会,还是要好好与她推心置腹,解了其不安之感,这次干脆不戳破,索性成全了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