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沐血(45)
“重荣!你去通报枢密使大哥,额去二老爹的宅子。”带队的方脸将军向圆脸的同伴招呼着。
于是,他们在崇仁坊的大门外分道扬镳了,一路径直进入坊内,另一路经过摊边,向南面跑下去了。
“慌慌张张的,宫里发生什么事了?”黄衣老人纳闷地望向飞驰而过的骑手,在嗓子眼里低声嘟囔着。
黑衣人紧张地又用手去抓包袱的系带,“一定是出事了,神策军都惊动啦,这是冲着谁来的呀?”他突然发现小伙计正跟那对商人夫妇交头接耳呢,用异样的眼神向这边张望着,他们好像在谈论着自己。
“你能区分出神策军来,也不是一般人哟,看你蹿纵腾挪的本事,我还以为你只是个行走江湖的侠盗呢,是我看走眼了吗?你一定在京城里呆过,不知给哪位王公大臣效过力呀?”同桌的黄衣老人低着头,有滋有味地啃着羊排,似漫不经心地随意问着,“这烤肉用的是海盐,烤出来的味道确实地道,与那池盐就是不一样。不瞒你说,我年轻时在浙西坐过监军,还在忠武、河阳、盐州都呆过,浙西的海盐和盐州的池盐不必用嘴尝,用鼻子一闻就能区分出来。老哥,你也来一块尝尝嘛,刚才说羊肉吃伤着了,我猜你在北边呆的时间不会短喽,草原的羊肉未必能烤得这么香美。”
“我,我是,怎么说呢?”黑衣人支支吾吾,局促不安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不要紧张,坦白地对我说嘛,有啥好隐瞒的呢?在我这里所有事儿都不是个事儿。”黄衣人见黑衣人起身要走,便以无所谓的语气挽留着对方,“怎么走啦?武艺卖给谁不是卖呀,就留在我身边吧,还能卖个好价钱。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听我的指挥,保你荣华富贵垂手可得。”
没曾想在丰厚的诱惑面前,人家却断然回绝了,“我要自由自在,不想再受别人的指使。阿保机都说不做马前的鹰犬,要成为展翅的雄鹰,难道我还不如个孩子?”
“啥鸡!啥鹰犬、雄鹰的?孩子说的你也当成金口玉言啦,这个小鸡崽子太年轻啦。呦呵,这世上敢违背我的意愿的人,你是第二个,能耐不大,口气不小。江湖上的高手我见多了,就你那蹦来跳去的三脚猫功夫,真心不咋地,抬举你还拿上一把。满长安城你访一访,我杨某人说话,谁敢说个不字?卷我的面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黄衣老人脾气挺大,性子更酸,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在威胁我。”黑衣人被噬无忌惮的讥讽激怒了。
曾经的禁军统帅拿出不可一世的派头来,“你值得我威胁吗?包袱里哗啦哗啦的是脏物吧?一个偷鸡摸狗的毛贼,在我眼里就是阿猫阿狗,不做马前的鹰犬想做什么?钦封的金吾卫大将军遍地都是,那是你配做的吗?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否则京兆尹的大牢等着你呢,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杨玄价就要这个劲。”
正当黄衣老人鄙视地盯着对方时,那边的商人朗声吟诵道:“外监多假帝王尊,威胁偏裨势不存。才许誓心安玉垒,已伤传首动金门。三千客里宁无义,五百人中必有恩。却赖汉庭多烈士,至今犹自伏蒲轮。”
董乙注意到盛气凌人的中尉浑身明显地一颤,带着桌子跟着一晃荡,他那本是狡猾自负的目光凌乱了,好像这诗词触动了他的内心深处,揭开不为人知的记忆伤疤,让其惶惶然不寒而栗。
又听青年商人对着这边厉声喝道:“老贼!做了亏心事,迟早是要还的。”
“哼!你们是官差吗?耳目蛮灵光的,追得好紧啊。”黑衣老人立起眉毛向四下里扫视,一手拄着黑漆藤条拐杖,一手抓着鼓鼓囊囊的包袱,摆出困兽犹斗的架势。
商人并未回答他,又满腔义愤地说道:“杨玄价,死阉人!你知道许浑的这首诗是为谁写的吗?你记得盐州老百姓的万言状吗?你不为朝野上下的一片谴责之声瑟瑟发抖吗?”
董乙又见中尉浑身一抖,眼色游离似极度恐慌,胆战心惊地回头去看,“你是为刘皋报仇来的。”
“杨玄价!你抖什么?我为我爹讨回公道,真是苍天有眼,老贼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你的死期到啦。”商人手持铁秤冲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人女子,女子同样是满脸的杀气,她从怀里抽出柄雪亮的匕首。
“义士救我,我给你十两黄金。”白衣老人捂着脑袋龟缩成一团,狼狈地往桌子底下钻。
“不帮!你不是说我是阿猫阿狗嘛,你们的恩怨我不清楚,自己解决吧。”黑衣人方才弄明白针对的不是自己,他幸灾乐祸地瞅着无路可逃的中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