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沐血(44)
“哪个认识你。”黑衣老人见那醉醺醺的光禄大夫,马上紧张地扭过头去。他躲避着来人的视线,可同桌人却慢慢回过头去。
“妈呀,中尉!杨公公!是您?”他双腿瘫软扑通跪在地上,张目结舌两眼发直,上牙磕着下牙咯咯直响,“小的该死!该死,怨小的有眼无珠,对您大不敬了。”
旁边的小伙计端着托盘,正要去清洗用过的餐具,见此情景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轻蔑地瞅着认怂的瘦子,“这是咋啦?不是能行得很嘛,跪下求饶啦,你也知道杨爷不好惹呀。”
黄衣老人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瘦子,“猴崽子,我转过头来了,你看清楚了吗?方才不是很豪横嘛,很了不起啊,要欺负我这多年养病在家、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喽。我很老吧,身子很虚吧,风烛残年应不应该先喝这壶醪醴呢?说吧。”
“您先喝!当然您应该先喝,我不懂事,酒喝多了,胡说八道呢。”瘦子顺脑门子往下淌汗,身子吓得像打摆子,“是他,郑賨,他那张臭嘴爱惹事,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喇叭,鼓动我做出蠢事的。”被指的胖子也预感到闯了祸,惹了不该惹的人,脸色吓得煞白。
“你这猴崽子只说别人的不是,没有担当,不像个男人,老爷们就要敢做敢当。”老头子伸出兰花指责备道,“你起来吧,过来,别让我扭着身子看你,我这脖子好酸呀。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中尉,您老有何指教?小的洗耳恭听。”瘦子顺从地站起来,卑躬屈膝地走到近前,点头哈腰地一付奴才相。
黄衣老人轻视地瞅了他几眼,“你是干什么的?认识我啊?”
“小的李德权,原本在田令孜田中尉府里当差,如今为金紫光禄大夫。”瘦子立即回禀道,并且露出无比崇敬的神情,“哪个会不认得中尉,杨家是内臣世家,代代显赫,您更是出类拔萃雄才盖世,大唐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是我们为官者的典范。您若不是为国家操劳伤了身子,还指不定做出多少丰功伟业来呢。”
“哈,哈哈,哈。”老爷子真是身子虚弱,即使想开怀大笑也是蔫声蔫气的,“你就是李德权啊,田中尉保举的金紫光禄大夫,你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假,我家自曾祖内常侍杨延祚起,祖父弘农郡公杨志廉、父亲杨钦义、三弟杨玄寔,都当过神策护军中尉,我三弟是现任神策军右军中尉。还有我大哥杨玄翼和他儿子、我那大侄子杨复恭是前后两代枢密使。尤其是我儿复光,屡监诸镇,慷慨有节义,精通武功,善于谋划,熟识兵法,现如今担当招讨都监,杀得草寇望风而逃。不夸口地讲,我们杨家毫不逊色仇家、刘家、吐突家、西门家。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为了大唐的基业,杨家是公而忘私肝脑涂地呀,远的不说,我老爹杨钦义曾在淮南做监军,中兴之臣李德裕就是由他推荐入相的。”
“是啊,是啊,杨家人才辈出,功劳卓著啊。中尉您有所不知,我家老爷今日还去您侄子枢密使府上拜望了呢。”李德权极力与老人套着近乎,指着近前的崇仁坊东门。
“田令孜去复恭家啦?他正在坊里吗?”老头子抬眼望着光禄大夫,很是意外地相问道,不待对方答复,随即坦然地点着头,“还算他聪明,知道利害关系,向皇上保举了我三弟为右军中尉。倘若没有我们杨家扶持,纵使他是皇上的红人,也是个外来户,想要站稳脚跟,哼哼,可没那么容易。”
“是,是,是,我家老爷常说,内庭之事离不开杨家的鼎力配合,四贵中的两尉两使,杨家叔侄二人占了半壁江山呢。”光禄大夫连连点头恭维奉承着,看似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头子看不上李德权的可怜相,招招手打发他一边去,“去吧,去吧,两个猴崽子,看在田中尉的面子上饶你们这回,看你们以后还敢没大没小、多嘴多舌不?”
“您是神策军中尉?”黑衣老人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有些诚惶诚恐如坐针毡了。
看他那紧张的样子,黄衣老人逗趣地挤了挤眼睛,“老哥,什么中尉啊,也是个过气的了,那都是过去的事啦,如今是个无人问津的孤老头子,还是个被看管得死死的病人。”
说话间,由远及近响起“嗒嗒嗒嗒”的马蹄声,几匹骏马一路飞奔而来,策马扬鞭的军校神色凝重,如临大敌。董乙闻声望过去,眼睛不禁一亮,其中为首的军校怎么这般眼熟?他们不是刚刚在路上遇见的,从河中押解来的那两个囚犯嘛,看情形是无罪释放啦。
“王将军,这里就是崇仁坊,里面便是枢密使的府邸了。”有个军士向两个领队的禀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