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85)
纯懿温和地笑笑:“公主客气,这都不打紧。”
她把最后一勺酒倒进陶壶中, 再让玲珑拿盖子过来塞紧密封。
“这样就好了。如今天气暖和起来了,酒罐子还是要放在地窖里保存。”纯懿同玲珑吩咐道,“过上十日就让人送去二姐姐府上吧。”
“是。”
玲珑捧起陶壶往地窖的方向去了。
“春日里就是这样暖洋洋的,阳光落在身上,温度恰到好处。”做罢桃花酒,纯懿慢悠悠在躺椅上坐下,身子往后靠着,整个人半倚半躺在树荫底下,她拿过一旁石凳上搁着的薄毯子,搭在腰腹部,“不过还是不能贪凉,午后有些穿堂风,必要的保暖措施还是要做的。”
和敬公主以为纯懿在说她贪凉快穿的少,像是从前被富察皇后耳提面命规矩,于是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起来。
纯懿哪里看不出来和敬公主的心思,便眉眼含笑,看着和敬公主身上略显单薄的春衫,温言道:“无妨。我从前也是这样。春衫轻盈飞扬,款式靓丽明艳,不似冬衣厚重笨拙。自然是要不顾旁人叮嘱,稍稍觉着暖风扑面就早早换上。这样很好看。公主还年轻,是该穿得活泼明媚些。”
和敬公主被她说得有些脸颊发烫,连忙转开话题:“如今春日和暖,皇阿玛与皇额娘也该要踏上返程的舟船了。也不知此次行程是否是一切顺利。之前皇额娘为着悼敏皇子的丧事积忧成疾,于梦中拜见碧霞元君,如今皇额娘病情转好,便是要往泰山还愿。”
“我不知其中还有这个缘由。”
“皇阿玛也要去泰山祈福,为皇额娘求得身体康健、早诞皇子。”
和敬公主的语气中满满都是感动孺慕,她作为皇女,是深刻感知到皇阿玛与皇额娘之间的情深意笃,这份情感让她动容震撼。
“皇阿玛爱护眷顾之心,我觉得实在是可贵可叹。若是我与额驸也能有这般默契相投,该有多好啊。”
“公主不必如此说。我亲眼见过公主与额驸说话时的场面——”纯懿微微一笑,惹得和敬公主颇有些羞涩,“确实是一双璧人呐。”
“舅母,您莫要打趣我了。”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纯懿没有直接应承和敬公主前面那段关于皇上祈福求子的话题。她内心是对皇帝的这种做法感到不认同的。
富察皇后失了端慧皇太子与悼敏皇子之后,恐怕是难愈心伤。如今皇后娘娘年纪又上去了,恐怕即使再怀上龙嗣,生育时也有受不少苦楚。不如就此先歇下这样的心思,将身子与心情都调和安养好。至于是否要再求嫡皇子,左不过也就是养在富察皇后身边挂个名的事儿,哪位妃嫔生出来的皇子,不都一样吗。
只能说是皇帝执念太深,以至于累得富察皇后也心中始终怀有遗憾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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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巡途中,富察皇后凤体情况急转直下,不过三两日,就几乎大不如前了。
富察皇后倚靠在锦瑟的身上,她的面容瘦削憔悴,脸颊两处深深凹陷,暗黄沉淡的皮肤勉强撑住高凸的颧骨与侧边下颌骨。
她是天生一副美人骨相,即使是如今因病瘦脱相,也依稀可见往日风华绝色。
寒意犹在的春夜,对富察皇后而言,凉意如刺骨利锥,自她外露的十指指尖一点点侵入身体。
锦瑟觉察到她的颤抖,为她拢紧大氅,又将毛毯往她身上拉了几下。刚刚换进来的、烧得热热的手炉被锦瑟塞进富察皇后的掌心,她同时又把富察皇后的双手盖在毛毯下。
“锦瑟——”富察皇后有气无力地说话,“咱们走到哪儿了?”
“回娘娘的话,快要出济南境了。”锦瑟心疼富察皇后拖着病躯还要受此车马劳顿。
可是富察皇后自己执意拒绝了在济南府驻扎,以供她调养身体的提议,她要求乾隆按照原计划返程,不要因她病事而耽误国家要务。
“好啊。”富察皇后喃喃地说了一句。
“娘娘,咱们明日就能抵达船坞改走水路了。舟行平坦,娘娘明日就不必再受这车马颠簸之苦。”
富察皇后吃力地点点头,她把手从毛毯中伸出来,掀起了车帘子。
“锦瑟——你看,这月光温凉如水,皎洁如玉,真是美极。”
富察皇后半闭眼睛,全身心享受着纯净和睦的春之夜。
她只觉得月光洒落在身上,似是一种对性灵的澄净荡涤。她原本沉重的、载满愁绪的病躯也在这样的月光下,渐渐松快轻盈起来。
“只可惜,这不是一轮满月。”
富察皇后在这样的轻言细语中沉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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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帝后奉皇太后,弃车登船改走水路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