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213)
“我看夜间将要起风了, 靠岸泊船时,你让船夫将锚扎落得深一些。”
她全然转开在说别的话题。
饶是如此, 福隆安仍然以为那拉皇后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
他把那拉皇后的回避只当作是一种出于自尊心的矫饰。
皇帝借用这封手书来向那拉皇后释放出求和的信号。他仿佛在说,朕作为九五至尊的天子,已然这样主动放低姿态来讨你的回心转意,你总该心满意足了吧,你总该懂事本分了吧。
那拉皇后却根本没有把皇帝的态度放在眼睛里。她已经与他恩断义绝。他执意要将她困束起来,那么她也不能有任何的办法来逃离他,她只能将此看作是一种得道前必须进行的苦行。
面对年轻的福隆安,她不想让他提前窥见中年婚姻的不堪真相。那拉皇后以为,福隆安与和嘉公主或许能像他的阿玛额娘——傅恒与纯懿那样——即使是这么多年的夫妻相伴,依然能保有那份初入婚姻时的真挚与热切。
所以她不必去影响福隆安的价值观念。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和造化。传递负面的情绪与态度,只是所谓的多此一举。
船将要行到京城的时候,那拉皇后与福隆安一行人上岸改走陆路。
那拉皇后在路途中还向福隆安询问了和嘉公主的近况。
“我听闻和嘉公主再度有了身孕,她是否有向你寄来书信,你又是否去信关切过她与腹中胎儿的平安?”那拉皇后表现得真的与一个平易近人的女性长辈别无二致,她甚至都没有使用“本宫”这个自称方式。
福隆安点头称是:“劳娘娘挂怀,微臣已将公主托付于舒妃娘娘照料,和敬公主及其他几位内命妇也允诺将看护和嘉公主身孕。微臣只管放心替皇上办差就是。”
那拉皇后点头,她目光柔和,温言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想起了很多久远的回忆。
但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她只将一封信递给了福隆安。
“以我如今的身份,恐怕留下任何的书信给旁人,被皇上知道后都可能要连累对方。但我还是很想最后再和傅恒福晋说说话。我把我想要对她说的话都写在了这封书信里,倘若你不怕事,就替我做一回信使吧。”
这封信是在那拉皇后随船提前被遣送回京城的途中写成的,内容不算是多,只挑了些要紧的事情写。一方面是她如今也惜字如金,另一方面她知道纯懿是能够懂她的。
有些话不用被言明,对方就能领悟到背后的意味。
她希望自己与纯懿也能有这样难能可贵的默契。
“我不需要她给我回复任何的内容。往后我若是辱没在紫禁城里,也不要她来探望我。我知道她也忙得很,要顾及那么多的家人和朋友,就不要让我这些旧事来影响她的人生了。她能读一读这封信,为我感到片刻的怅然若失,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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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由那拉皇后在失势后提笔写成的书信,最后还是在福隆安护送前者抵京后,由他转交到了纯懿的手里。
彼时京城里已是一片风言风语,八旗贵族及朝廷官员未能随行此次南巡的人家,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中宫皇后被提前遣送回京城,而传闻中皇帝暴怒异常。
福隆安是执行遣送那拉皇后任务的人,他回京之后,许多打探的目光骤然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连纯懿也不可避免地多问了他几句。
“这是怎么了?”纯懿敛着眉头,她手里拿着那封那拉皇后给她的信,都没有来得及去寻裁纸刀,直接用手沿着边缘撕开了,“皇后娘娘之前不都是好好的吗,纵然是有什么矛盾,可那也是在宫外头,是在江南——”
她的话头蓦然顿住,视线落在了信纸上,渐渐地沉默不作声了。
“额娘?”福隆安轻声问了一句。
纯懿的指尖搭在信纸上,她一度读得很快,一目十行地看,只想找到最关键的新西,但是片刻过后速度又骤然慢了下来,她看到了信中许许多多的方面,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个华服金饰堆叠起来的完美形象,随后这个形象轰然倒塌了。
是那拉皇后亲手摧毁了自己的过去。她想要站在那上面重塑一个崭新的自己。
但必然皇帝不会允准她的行径。
于是他们只能永不调和。
“皇后娘娘与皇上爆发了争吵,京城里的高门大户都听说了。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可能没有那么严重。那是皇后娘娘,手握金册金宝,到底是皇上的嫡妻,是大清的皇后,他们终归还是要各自妥协的。”
福隆安从纯懿的话里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开口问道:“额娘,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是想说,皇上与皇后娘娘之间的状况,比争吵还要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