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118)
纯懿在上一秒还以为辉发那拉氏的疏离笑容会将她们二人心灵上的距离感一下子拉开。她却在下一秒反应过来:她仿佛觉得与辉发那拉氏更亲近了。她感受到辉发那拉氏心头沉重的叹息与精神上的决绝,也真情实意地欲为辉发那拉氏的无助孤寂而同情落泪。
“后宫中,只有可怜的女人与可恨的女人。而在某种意义上,可怜与可恨也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纯懿对着辉发那拉氏行礼,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然,她还有默默藏在心底里的后半句话:娘娘,您要做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吗?
辉发那拉氏的眼睛里有一层为自我保护而竖起的屏障。纯懿看不透那层屏障,也不知辉发那拉氏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可以回去了。”那拉氏发号施令,于是这场气氛古怪的见面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当纯懿缓缓走出翊坤宫,沿着漫长的宫道往外走去的时候,她觉得浑身冰冷,却又不明白从何处又升腾起强大的力量。
她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始了。
往后这座紫禁城,东西六宫,将由辉发那拉氏接管。在孝贤皇后离开人世的三年之后,这片暗流涌动的后宫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新主人。
辉发那拉氏,她与众不同的性情及超越旁人的思维,终将使她成为一位特别的皇后。
第53章 决绝
富察·傅清及董鄂·拉布敦遇害的消息, 仿佛是一根有千斤重的鹅毛,轻飘飘自西藏传入京城,坠落时终在朝野上下激起千丈水花。
消息传到傅恒府上的时候, 和敬公主恰好带了小儿子来作客。
纯懿正抱着这福气绵长的小孩子,手里握着一只鲜果逗他玩,恍惚间见着从垂花门下闯进来一个冒冒失失的门房小厮,只顾着扶住帽顶跪地惊呼:“主子,主子,富察府上二爷殁了。”
“是二叔?”纯懿顺着自己孩子那辈的称呼复念了一句。
这消息来得实在是突然, 以至于她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 整个人呆滞在原地,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手里的鲜果她也没有捏住, 被和敬公主的儿子用小肉手拍了一下, 就掉落在地上, 咕噜咕噜滚远了。
“怎会如此?”和敬公主顾不得去训斥自己儿子失礼的举动——她根本没有心思去看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了——她低低哀叹了一声,执着帕子的手按在心口处,轻轻抚了两下,以平缓自己的情绪,“二舅舅他——”
纯懿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思维。
她迅速冷静下来, 把手里的孩子递给一旁的乳母抱着, 自己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已经冷却的茶水, 开口时嗓子仍是有些干涩:“大概是为着西藏郡王的叛乱事而扯出来的后续祸患。”
“舅母所指,是西藏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意图叛乱, 而皇阿玛命二舅舅及拉布敦大人妥善处理此事吗?”和敬公主从来对朝堂事关心甚少,只是婚后因其夫君在朝中任职的缘故而对一些大事多少有所耳闻。
“是。”纯懿颔首, 她看向和敬公主,眼神里略带歉意, “公主,妾身今日可能不能再招待您了——”
和敬公主点头,她明白纯懿的意思:“舅母还要回富察府帮着打理事情。外甥女就不再叨扰了。”
她由使女扶着站起身,从一旁乳母手里抱过儿子,向纯懿行礼示意后便带着自己的仆妇车驾告辞了。
玲珑走过来蹲下身捡起地上那枚滚落的鲜果,递给身旁水池边负责洒扫积雪的小丫鬟,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平常不过的事情。
后者瑟瑟缩缩接过那枚鲜果,仰着头想要与玲珑说些什么,大概是一些翻来覆去、陈词滥调的谢恩之语,可是玲珑已经毫不在意地走开往纯懿的方向而去了。
“主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嗯。咱们走吧。”纯懿自己动手系上大氅的系带,由玲珑扶着踩着小径往外院而去。
因着是要去帮着处理傅清被害后的诸多事宜,纯懿的发髻上只簪了一对青玉梅花纹簪子,在服饰衣裙上也是一袭素色旗装搭深灰色狐毛对襟马甲。
她缓缓走在小路上,两旁是由匠人精心设计的园林花树,如今正值寒冬,自然是一派萧瑟凋敝景象。枯枝上垂挂下几道凝结的冰凌,枝头还有雪白不化的小块雪团。
“就像是梨花树一样啊。”
玲珑侧头看着纯懿,不解她为何发出如此感慨。
纯懿面色和缓,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让玲珑不必多有挂心。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是因眼前所见而想起了从前未出嫁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她的阿玛永福刚刚去世不久,他的书房要交由仆妇小厮收拾整理,以待日后留给子孙后代另作他用。仆妇们从书桌的暗格里取出一副画卷,按照规矩转交给宁琇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