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中的星(51)

作者:YZsniper

少女的身体很冰冷。因为她在大雨中静静坐着不动好几个小时,就只为了等我。她的脸色苍白,呼吸微微颤抖。

“我们开始当笔友后过了五年的某一天,苏禾在信上写了:“我想直接跟你见面说话。”我好高兴,她想更了解我,而且也希望我更了解她。光是这个事实本身,就让我高兴得不能自已。”

“……可是,你没去见她,”少女说:“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我不能和苏禾见面。虽然我记不得正确的时期,但我上了高中后不久,就开始在信里撒谎,而且不是只有一、两个谎言。当时我的生活实在太悲惨,也太乏善可陈了。我不想老实写在信上让苏禾失望,也不想让她同情我。所以,我假装自己始终过着健全又充实的生活。我觉得若不这样做,这段笔友关系应该会更快结束。”我解释到此,自问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就算在信上写着自己在待不习惯的高中里所过的孤独生活,有可能导致信件往返就此中断吗?

如今我已经不知道答案了。

“可是,我这拚命的努力却适得其反。难得全世界最值得信任的女生对我说:“我想直接跟你见面说话。”但要是我答应了,先前所说的谎言都将付诸流水。一旦知道卸下所有矫饰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苏禾多半就会讨厌我。光是知道我已经在信上撒谎了好几年,她应该就会轻蔑我。我只好忍痛放弃和苏禾见面,也不再回信。因为我不知道该写什么才好,我和苏禾的关系就这么结束了……只是话说回来,维持了整整五年的习惯又很难戒掉,后来我还是很不干脆地,继续写着一封又一封根本不打算寄出去的信来安慰自己。这些不会被任何人看到的信,渐渐地越积越多。”

我松开圈住少女的手臂,从长椅后头绕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少女从书包里拿出了某样东西递给我。

“还给你。”

是我写给苏禾的“寄不出的信”。

果然是少女拿走的。

“从你刚刚的说法听来,”她说:“车祸发生的当天,你坐在这张长椅上等待苏禾同学,这个说法实在不成立。”

“因为我朋友死了,这就是契机。他是我从高中时就认识的朋友,是个知心的朋友,我连持续对笔友撒谎,因为事迹即将败露而不再回信的这些事,都告诉了他。这样的他,在死前一个月左右,对我说:“你应该去见苏禾。”还说这对我的人生一定会带来令人喜悦的影响。他几乎从不曾像这样催促我去做一件事。”

没错,梁光一直很讨厌给别人建议,或是听别人诉说烦恼。对于别人给他建议,或是找人听他诉说烦恼,也一样讨厌。他就是厌恶这种只要是出于善意,无论多么欠缺思虑与分寸,都能得到善意眼光看待的风潮。这是一种伴随着莫大责任的行为,除非有把握能确实处理问题,否则就不应该对别人的人生提出意见,这就是梁光的想法。而他之所以会对我提出象样的建议,多半就是他内心有着很强的意念吧。

“所以,我才会想在事隔五年之后再次寄信看看。我在信上写说如果她还愿意原谅我,就请她来一趟我们两人以前念的小学旁边的公园,并寄了出去。”

我想跷起脚而提起一只脚,就在积水上碰出了涟漪,脚下的蓝天随着波纹摇曳。萧瑟的树枝与彷佛放弃一切而清爽高透的天空,让人感受到冬天的脚步已经逼近。

“我等了一整天,但苏禾并没有来到这座公圜。这也怪不得她,毕竟我对她后来接连又寄出的好几封信都视若无睹。一旦要好的朋友死了而变得寂寞,就说“我想跟你道歉”,未免想得太美好了。相信她已经不再需要我了。这么一想,就觉得满腔忧郁不知道怎么排遣。所以,我忍不住借酒浇愁。从公园回家的路上,我找一间最近的店买了威士忌来喝,然后又开始开车。最后,就开车撞到你了。”

我从口袋拿出香烟与打火机。轻油打火机顺利点着了火,但淋湿的香烟滋味却极为苦涩。

“原来如此,事情原委我大概明白了。”少女说。

“我要说的话就到这里,接下来换你说了。”

少女的手放到两膝卜,以沉重的表情看着油漆已剥落的溜滑梯。

“……吶,月昂同学。”她唤了我的名字。“你知道车祸发生的那一天,苏禾同学为什么没有来这座公园吗?”

“我就是来问这个问题。”我回答。

“照我看来,”少女先打了预防针之后才说下去:“苏禾同学,应该有想过要去约好见面的地方赴约。但是,她要下这个决心,得花上相当多的时间。这次是轮到她有着不能去见你的理由,说穿了就是“没脸见你”。但另一方面,知道了这个五年来音讯全无、以为早就忘了她的对象,竟然还渴望见到自己,想必她是非常开心。苏禾同学将这两者放在天枰上,苦思到了最后,终于决心去见月昂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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