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中的星(50)

作者:YZsniper

但她并未对“对不起”这句话做出解释。看样子并不是因为认为不需要解释,毕竟我现在就弄得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她有苦衷,不方便解释,但她又希望在最后关头,至少要把心意传达给我知道。我想她会只说一句“对不起”,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第三条线索,要回溯到四天前。少女冲澡的时候,我想继续写“寄不出的信”给苏禾,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一看,发现先前写到一半的信纸不翼而飞。当时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那封信被她看过这件事肯定错不了,但为什么她不把信放回原位呢?

我的房间俭朴得足以让整理的概念没有立足之地,基本上是不可能弄丢东西。但自从那次以后,我再也不曾看到那张信纸。如果不是少女要找我碴,把信纸藏在CD盒或书本里,又或者是丢进垃圾桶,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就是她到现在仍带着那封信。

想到这里,我重新回顾我认识少女之后的这些日子。

这是个简单的谜题。

我的记忆被扭曲了。

为什么少女会讨厌“刘小姐”这个姓氏?

为什么她所说的“同学”当中会掺杂高中生与大学生?

追根究柢,为什么她被我开车撞到的那天,会连伞也不撑,就一个人走在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呢?

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情?

至少我想线索当中的几项,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是由少女亲手留下的。如果她有这个意思,明明就可以遮掩过去,但她就是特意留下翻找过钱包的迹象,临走时留下一句“对不起”。她留给我最后一条通往真相的线,并未剪断。

要不是那个时候刘晓同学敲了门,我多半连这都不知道,就已经用剪刀插进喉咙了。我得感谢她。仔细想想,一直到最后关头,我都在靠刘晓同学帮忙。可是,我对道别的方式并不后悔。那种平淡如水的结尾,想必才和我们最为相配。

由于没有车可用,到我抵达目的地为止,一共搭了一班列车、三班公交车。第三班公车在路上陷入塞车车阵,似乎是下雨引发了车祸,看得到消防车与警车逆向行驶在对向的车道上,越开越远。我告诉司机我在赶时间,当场付了车资,下了公交车,然后就沿着塞得动弹不得的成排汽车一直往前走。

下了平缓的坡道后,前方几百公尺都积了水,最深的地方水深及膝。水积得这么深‘即使穿的是长靴也派不上用场。雨水流进我绑紧鞋带的靴子里,淋湿的衣服夺走体温,冰冷与气压让手指的伤开始隐隐作痛。风横扫而来,雨伞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没过多久,突然刮起一阵强风,我不及细想,握住伞柄的手一用力,就有几根伞骨弯折。我将再也发挥不了作用的雨伞往路旁一扔,在大得令人睁不开眼睛的雨中行走。

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才总算穿出积水地区。多辆警车与消防车,围着一辆翻倒的中型卡车及一辆大型箱型车。旋转的警示灯照亮了雨点与淋湿的路面,将四周照得一片通红。塞车车阵后方传来喇叭声。我刚弯过转角,就差点被一个用单手撑伞骑车的高中男生撞到。对方千钧一发之际注意到我而紧急煞车,导致轮胎打滑而摔倒。我问了他一声要不要紧,但他不理我,就骑车离开了。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又开始往前走。

我明确地知道再走多久,就能抵达少女所在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我出生的故乡。

公园附近都积了水,被从云朵缝隙间射下的朝阳照得闪闪发光。公园里唯二张小小的木制长椅,看起来就像漂在水上一样。

少女就坐在这张长椅上。她当然全身湿透,制服上穿的是我借她的深蓝色尼龙夹克。椅背上还挂着一把伞骨弯折的伞。

我在积水中踏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从她背后靠近,用双手遮住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我说。

“……请不要做这种幼稚的事。”

少女抓住我的双手,直接拉到她的心窝位置。我被拉得往前跌,变成从背后拥抱她的姿势。

少女几秒钟后放开了我的手,但我对这个姿势很中意,所以决定维持不变。

“忍不住会回想起来啊。”我说:“造成车祸的那天,我就坐在你现在坐着的这张长椅上,一整天淋着雨。我跟人约好了在这里碰头……不对,说约好了不太对,因为我只是单方面地等苏禾来。”

“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少女只是装蒜,所以继续说下去。

“国小六年级时,因为爸爸工作上的关系,我从之前念的小学转走。最后一天上学的日子,当我正准备一个人回家时,有个女生来找寂寞的我说话,她就是苏禾。我们之前几乎从没说过话,然而即将道别时,她提议要跟我当笔友。我心想,她并不在乎对象是谁,只是想试着和远方的朋友写信联络罢了。我也只是不好拒绝才答应,坦白说起初并不怎么起劲……可是,在信件往返的过程中,我们被迫注意到彼此的想法一致到了可怕的地步。我们不管聊什么,意见都会吻合。就连一些原以为说了也不会有任何人了解的感觉,她也能以完全符合我原意的方式理解。没过多久,这开始得不怎么起劲的信件往返,已经成了我的人生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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