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似水,婉如歌(12)
人都出去了,“阿姐,阿姐”她念了两声,拉紧衣襟,也奔出了门。
“我这裘皮,可是为这次出行特意置办的,但没想这天儿越走越暖,也就只能早晚披一下了。”
梁王瞧了瞧太子身上那件大衣,点头道:“嗯,不错……看着就暖和。”
“这衣服穿在中原地区没感觉,要是能在雪山、戈壁……”李显边说边想,表情也愈加兴奋,“哎,哎,苍凉大漠!在那儿人烟罕至之地那么一走,肯定够意思!”他见武三思频频点头,可谓寻到知己,忙去端杯。
“阿弟,别光坐着,一起喝啊!”酒到嘴边,李显招呼李旦。
弟弟当然给面子,一伸手,“咣当”门开了。
“阿兄,见着婉儿没?”公主带好几人一起在门口喘气。
李显看了看左右两人,迟疑道:“没啊,没瞧她来啊……”
“哦。”门应声合上了。
“什么意思,风女子……”李显呆望自语,看看左边,又看看右,“喝,喝一杯……”
是仙境,还是黄泉,没有去过是无法分清的。
如果是仙境,比幻想中要昏暗许多;如果是黄泉,却又温暖许多。
身下的大青石是天宫的入口吗?原来奈河水没有血红的颜色,被热流包裹,而我究竟是不是恶者……
远处隐隐似有一盏烛灯,不可亲却状同人间家火。
不冷不渴,也不痛了,该不该就此沉沉睡去……
谁在唤我?是不是我对人世残留的不舍?那声音悠远去不是阿娘,她在百里之外,不知儿惨遭大祸。
人生遗憾啊,没能再吃一次她做的馎饦。
无常啊,请不要给我带上枷锁,勾走我的魂魄,我母亲一生太苦,让我再抱她一回,告诉她忘了儿,忘了我儿时的承诺。
上官感觉自己的胳膊又被拉了两下,半身离了水却也坐了起来,趁有着力点赶紧推了白无常一把。
它却极为顽固,紧紧钳着女人双臂。
上官三两推搡,便没了力气,恍惚间窥得它的形状。
好一阵吃力喘息,她终于抬起一丝眼皮,见手指缝隙间支棱的是它的毛。
原来是狐妖!
真是多年好修行,昏暗的光、弥散的水气遮不住它发间的华彩。
“吃吧……”上官将脖子向后一抛,露出咽喉。
她要将人生抗争到最后一刻,即使是死,也该是自己发出的要求。
脖子吊到难受了,她却只等到精怪的笑,努力转回头,向它身上蹭了蹭,又攀了攀,一口猛咬过去。可以接受死亡,但不能接受嘲弄。
愤恨、纾缓、骇惧、温存、迷离到难舍……妖狐不断对上官的唇施魔法。
“贵主,没有!”
回报的人越多,公主的表情越难看。
“一个病人,她能跑哪儿去啊……”二娘说话望向远山,尽管她确信但凭舍人一人根本走不出温泉宫的大门。
老宫人低头看地砖,心下:按公主的找法,下一步就是掀开砖。又想那人刚才情形,即使找到了,可能也要再埋回去了。她一阵乱想,有无意间看见远处有水气,忙拍打贺娄氏:“掌设,那,那……”
“她去汤池干嘛!”
“那有水,水!”
随着第二声水,贺娄惊目,她当然知道宫人不是说上官去泡汤或者喝水,而是人在最难受的情况下会选的路。
“汤池,汤池!”她向几步外公主喊,自己先跑开了。公主身边的人马上上前禀报:“贵主,那边我们问过了,说没看见。”
这话太平一晚上不知听了多少回了。
可她就是不甘心,她自己推门,翻帐帷,一处处亲自去寻。
贺娄趴在池边,挥臂不断拨水雾,向池底探望。
“你干什么!”
太平进来见她如此找人,一把拽起那人,气愤道:“她怎么可能在下面!她不会在下面,她……”
贺娄见指尖渐颤,最后握成一个拳,随即看她失神走出屋门。
太平来到院中,一望上苍,两行泪就流了下来。无垠的夜空,不给她半点光亮的启示。
“上官婉儿!”她竭尽全身之力喊了出来。
这是对老天的不满痛诉。如果人还在,你就让她就应我一声;如果不在了,你把她还给我。
“把她还给我……”公主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天之娇女低了头,“我求求你……”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夺走我的薛郎,还要夺走我的婉儿……我、我……” 泪珠打上地砖,一滴变成两滴,渐渐连成一汪。她忽一抹眼,从地上站了起来,连连狠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当她死了,她还活着……她一定活着,她必须活着……”公主说着向更远处狂奔。